另一边，常水县兄弟县，龙骨县。
山田乡，王家坝子。
中午时分在打发了来家拜年亲朋好友，以及一些职级比自己低，想搭上自己这条线的人后，王怀民打算补个觉。
落霞这地方，大年三十家家都放鞭炮，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中午才渐渐停歇。
本就睡眠质量不行的王怀民，那叫一个煎熬。
要不是过年一家人都要回老家，他更愿待在常水县城，或者是龙骨县城。
这两个县城，常水县城是分配的宿舍房，龙骨县城是他和妻子攒了大半辈子前些年才买的。
而老家的房子，跟大部分村民家也差不多，两口子的生活不能说拮据，但也非常的一般。
正打算躺下的时候，屋门被推开，妻子看着没有睡着他，柔声道：“怀民，又来了三个人找你，好像不是来拜年的。”
不是拜年，王怀民顿时心头一惊，穿衣服起床出去查看。
客厅里，三个身着正装，彼此没有交流的人正喝着茶水。
“几位是？”
王怀民像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上前打起了招呼。
三人立马站起身，由中间那人开口道：“王书记，我们是纪委的人……”
王怀民伸手打断道：“我记得常水县纪委，可没有纪委，落霞市纪委好像也没有几位。当然我不是不接受你们调查，毕竟最近常水县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开口那人朝旁边一人点了点头，一份文件也递到了王怀民手中。
看着文件里省纪委几个字，王怀民外表镇定，但轻轻颤抖手似乎已将他暴露。
递还文件，问道：“要我怎么配合你们？”
那人看了看在一旁的王怀民妻子。
王怀民对妻子道：“今晚回县城吃饭，你出去跟孩子们说一说。”
一小时后，将王怀民老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的三人，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这时，王怀民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盆水果，招呼三人道：“三位同志，先过来吃点水果。”
三人互相对视，按照林国良那个保险箱内的材料，再加已经被抓捕的一些人说法，王怀民手中资产应该过亿了，可家里除了一些新买的家具外，便再也没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领头那率先拿起一根香蕉吃了起来，边吃边问：“王书记，你跟常水县民政局局长李文斌应该很熟吧？”
王怀民笑道：“也就工作的时候见过几面，不算熟。”
“你知道他现在已经被落霞市市纪委带走了么？”
“还有这事？”
见拿李文斌套不出什么，对方又提到陈心远。
“王书记，根据上面透露，陈心远副书记这次犯的事可不得了，很有可能被宣判死刑，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王怀民摇头道：“我对此只有愤怒。”
“为什么？”
“他伪装的简直太好了，以至于在听到他被逮捕时，我还以为这只是谣言。”
“那你呢？”
此话一出，三个视线都落在了王怀民身上，紧紧注视着他。
王怀民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用水果刀削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我真的犯了错误，那我宁愿去死。”
“王书记，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从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个好人。组织上现在只派我们三个过来，你也应该清楚是什么意思。留给的你时间，真的不多了。”
王怀民正色道：“既然有了这一层身份，那就应该有该有的觉悟。我的话已经说的很直白，如果我真的犯了你们所认为的那些错，那么我宁愿去死。”
对方看了看表，冲旁边两人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人点点头，拿出手机拨打出去。
手机开了免提，就放在王怀民面前。
另一人则将一张张转账记录和购买记录放在手机旁边。
王怀民依旧在削着苹果，完全没有去看的想法。
这时，电话接通，马振林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了过来：“情况怎么样了？”
“马县长，王书记正在我们面前削苹果呢。”
“王书记，我真的很好奇，那么多现金和值钱的物件你到底都藏在了哪。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我和小吴翻遍了你的办公室和你的宿舍，愣是只找到了128块3毛，您能给我解释解释么。”
听到这话，还没削断的苹果皮，突然在王怀民手中的断了。
小吴是谁，从见到这三个人的那时起，他就猜到了那场爆炸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见他干脆放下水果刀和苹果，拿起那些转账记录和购买记录看了起来。
“黄金20公斤，好家伙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黄金呢。还有海边别墅啥的，你们是真看得欺我啊……”
手机再次传来声音，不过这次却是吴东升的声音：“我们查了王书记近30年的履历，没有一丝可疑的地方，无论您去到哪，你的口碑似乎都是最好的那一个，作为晚辈，我也很想请教您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说着，问起电话那头的马振林：“马县长，你可以吗？”
“你小子还别说，我其实对这事也挺好奇的，还希望王书记能不吝赐教。”
王怀民笑道：“我想任何一个为官之人，只要坚守本心，以民为本，应该都能做到。”
“看来王书记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并不是没有原因。”
吴东升说着，问起三人：“除了王书记外，你们有没有跟他的家人接触？”
一人回道：“王书记家人并不在我们此次调查范围内。”
吴东升道：“也对，一个小学教师，丈夫是县委书记，在工作岗位上坚守了二十多年了，除了几年前荣获了一次县优秀教师外，便没有任何的荣誉，至于晋升，就更不存在了。”
马振林接着补充：“大儿子王有才，省城某大学在读博士，如今快三十岁了，博士还没有毕业。本科毕业那年，就考上了省里的选调生，愣是没有去。”
吴东升又道：“二儿子王学山，本来都进了龙骨县公安系统，最后公安系统没进成不说，做生意还成了老赖，差点给王书记逐出家门。”
马振林：“小女儿王嫣然，高中毕业以龙骨县文科状元的身份进入清北大学，毕业后前途一片光明，最后却在毕业后第一年就嫁了人，如今小孩都上小孩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
最后又吴东升发问：“王书记，您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王怀民外表依旧镇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我并没有干涉。”
话落，电话那头便响起王怀民熟悉的声音。
“爸，你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么？好，你说读书这条路只有我能走到尽头，可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现在为止，却依旧一无是处，我要这博士学位有什么用？”
“有才的志向一直都是报国，当初他一心想去当兵，你是怎么组织他的，直接利用关系，把他刷了下来，后来又觉得过意不去，又让他报考了警察学院，毕业后就以优秀的成绩分回县城，你就变着法子将他直接整到辞职，拿了点钱让他去做生意，他是做生意的料么。”
“嫣然作为清北大学高材生，毕业后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有望进入国家级的科研机构，可她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就因为拿了点土特产送给导师，不仅是她的导师遭了秧，就连她也是去了进入科研机构的资格，兜兜转转嫁给了那个在你眼里，她一文不是的发小。”
“说到这，我不得不为妹夫高成报个不平，是你同意的他娶嫣然，也是你亲自将他弄进的体制，可他都26了，还是个合同工，每次报考都因为各种原因被刷下来，难道身为你王书记的女婿就该一辈子干合同工，就该……”
说到这，王怀民终于有了反应。
“别说了。”
“我要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真如他们……”
“老子让你别说了！”
王怀民再也没绷住，将面前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此刻的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什么。
沉默半晌，看着面前的三人，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几块钱的烟，苦涩一笑，自问自答道：
“你们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你们试过那种躺在几吨现金上睡觉的滋味么？你们见过一个人拥有那么多财富，却要抽这种劣质香烟，还要求家人必须节俭的人么？”
“不！你们没见过，也不知道其中滋味。这就像是躺在伊甸园里睡觉，而身体上却爬满了蚂蚁和蛆虫。蚂蚁在咬着你的身体，蛆虫在恶心着你，而你又没办法将它们驱赶。你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开始疑神疑鬼，开始提防着最亲近的人，生怕他们哪一天会背叛你，更怕他们会抛弃你。”
“如你们所愿，现在我被抛弃了。”
其中一人问道：“那你就没想过在一开就杜绝这些蚂蚁和蛆虫？”
王怀民摇头道：“拒绝不了。”
“为什么？”
“因为这些蚂蚁和蛆虫在最开始就在麻痹你，等你感觉到疼痛时，想要摆脱它们时，已经不可能了。”
说完，王怀民点了一根他所谓的劣质香烟。
三人就这样静静等着他把烟抽完，才将他带走。
门口，妻子已经等在那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
她将一把钥匙交给三人，这把钥匙是他所任职小学里的一间储物室。
看似破破烂烂的小学，里面竟藏着近亿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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