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示雷书记，那是你的职责和权力。”
江一鸣严肃道：“无论我能否见到程绍东，请你们纪委务必坚持原则、依法依规办事。倘若对程绍东有违规审查行为，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忙音，万秋秋握着话筒怔了片刻，指尖微微发紧。身为市纪委书记，他哪能不知道书记和市长之间的博弈。
但他也是身不由己，上级有命令，他就必须执行。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在纪律与职责之间守住底线。否则就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雷亮。
“书记，刚才江市长来电，要求与程绍东见面。”
万秋秋说道：“我说向您请示，他说等我的回话。您看？”
“简直胡闹嘛？”
雷亮说道：“根据相关规定，审查期间严禁任何无关人员接触被审查对象，这是铁的纪律。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市领导，都理应带头遵守，而不是施加压力。你告诉他，程绍东案正在依法依规推进，所有情况都会在调查结束后按规定程序通报。他若是想知道案情，就由你们市纪委按程序向他们汇报就行了，没必要见面。你照此转告江市长，态度要坚决但语气要平和，就说这也是对他的保护嘛。毕竟，一旦传出他与被审查人私下接触的风声，不仅影响案件公正性，更可能让外界误读为市委内部存在不当干预。我们坚持程序正义，才是真正维护江市长的声誉和安全。”
“好的书记，我马上落实。”
万秋秋从雷亮办公室出来后，神色有些凝重。
自己不让江一鸣见程绍东，明面上说是有相关规定，但还不是因为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江一鸣估计会把自己当成雷书记的人，那他就有理说不清楚了。
不过，他也无法过多解释，只能亲自过问这件事，按照江一鸣说的，公平公正的处理，想必江一鸣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样想着，万秋秋前往程绍东的关押室，决定亲自见见程绍东，当面了解情况后，再向江一鸣汇报，也许更好一些。
“书记，您，您怎么来了？”
负责看管程绍东的工作人员连忙起身，神色略显紧张。
“打开门，我要见程绍东。”
万秋秋严肃道。
“这……”
“我让你打开，你磨蹭什么？”
工作人员不敢再迟疑，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万秋秋迈步走入，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程绍东抬头望来，眼中满是疲惫与惊疑。
很明显，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万，万书记，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收受任何贿赂，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就把我关在这里，是故意陷害我。”
程绍东看到万秋秋，慌忙走了过来，但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路时明显带着痛楚，右腿似乎受了伤。
“你的伤怎么回事？”
万秋秋皱眉问道。
程绍东看了眼工作人员，说道：“他们审讯时对我动手，我不配合就打我，一整夜没有让我休息。万书记，我真的没有贪污，更没收受任何好处。”
万秋秋眼神一沉，立即转身质问工作人员。
“立即把李魁给我叫来！”
万秋秋话音未落，得知万秋秋到来的他，立即往这边赶。
听到书记提自己的名字，李魁连忙说道：“书记，您找我？”
“程处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是他不小心摔倒的吧。我马上安排对他进行检查。”
李魁自然不会承认是刑讯逼供。
“李魁呀李魁，你糊涂！”
万秋秋说道：“立即送程处长去医院进行检查。”
“万书记……”
“我的话不需要重复第二遍！立即执行。”
万秋秋沉着脸道。
李魁不敢再多说什么，示意手下将程绍东送往医院。
“谢谢，谢谢万书记。”
程绍东哽咽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他昨天被带进来后，就知道这并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江市长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乱说。
先不说他交待公章是江一鸣拿走的，能不能搜出证据。
就算搜出证据，他也不会落个好下场。
所以，他必须坚持，他相信江市长知道他的情况后，一定会设法帮助他。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为了逼他开口，连夜轮番审讯，甚至动用暴力。
他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屈服。
还好，他等来了希望。
等程绍东被送走后，万秋秋转身凝视李魁，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李魁，你胆子是真大，程绍东也是你能动的？”
“万书记，只要他违法乱纪，我管他是处长还是厅长，不照样抓？我们又不是没有抓过。”
李魁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哼，你口气倒是不小，你知不知道他是江市长的人？”
“江市长不是不喜欢他，重新换了秘书吗。”
李魁说道。
“你懂什么？江市长换秘书是正常调整。刚刚江市长还要亲自来看程绍东，只是碍于程序才没有过来。还好他没有到现场，否则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火。”
万秋秋说道：“我问你，程绍东到底和那起案子有没有关联？还是有人给你打电话，让你抓的人？”
“书记……”
“好，我明白了。你做好思想准备吧，这件事江市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万秋秋说完，直接离开了。
他随后先是找到了雷亮，向他汇报了相关情况。
“书记，我刚才了解了下程绍东的情况，目前来看，他没有参与任何违纪违法的行为，不过，市纪委的工作人员却在调查阶段，对他采取了不当的审讯手段，这不仅违反了纪律规定，更是对法治精神的严重践踏。我准备启动调查程序，对相关责任人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万秋秋说道。
雷亮眉头微皱，神情凝重地看着万秋秋：“万书记，事情弄清楚了吗？我建议还是再调查调查，不可轻易否定我们纪委工作人员的工作。他们在办案过程中确有不当之处，但也是出于对案件的高度重视。若此时贸然追责，恐怕会影响纪委内部士气。”
“书记，这件事市长也在盯着，倘若不给个说法，恐怕江市长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万秋秋说道：“不过，我会再深入核查相关细节，确保处理结果经得起推敲。在维护纪律严肃性的同时，也要兼顾程序正义与干部积极性。待事实查清后，将第一时间向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汇报。”
雷亮想了想，点头道：“行，你去处理吧。”
“好的书记。”
等万秋秋离开后，雷亮把许启发叫了过来。
“刚才万书记过来了，把程绍东的事说了。根据目前的情况，程绍东没有违纪违规的行为，但市纪委在调查过程中存在程序违规问题，而江市长又在盯着这件事，万书记准备对相关责任人启动调查程序。你去过问一下，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能扩大化。”
“好的书记，我马上去落实。”
许启发按照雷亮的指示，立即去落实了。
他明白，雷书记的意思是，让具体办案人员扛下这个责任，不能乱说。
另一边。
万秋秋立即召开市纪委工作会议，研究程绍东被不当调查一事。
会议明确，成立专项调查组，由市纪委副书记牵头，抽调精干力量，严格依照相关规定开展核查。调查组将重点聚焦审讯过程的合规性，调取监控记录、询问笔录及在场人员证言，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有据可查。
同时，万秋秋强调，要坚持实事求是原则，既不包庇纵容，也不冤枉一名干部。对查实存在违规行为的责任人，将依纪依法作出处理。
安排好工作以后，万秋秋才来到江一鸣的办公室，当面向他汇报了程绍东事件的最新进展。
“简直是无法无天，怎么能随便带走调查一名党员干部呢？这不仅是对个人的伤害，更是对组织纪律的公然挑战。”
江一鸣猛地站起身，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怒意：“万书记，你们纪委必须给一个明确交代！程序正义不是摆设，不能以所谓‘重视案件’为借口逾越红线。”
他稍作停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万秋秋：“我支持你们纪委查清事实，但务必做到公开透明，处理结果要经得起检验！”
“市长，我已经了解过相关情况了，确实有人供述程绍东参与了受贿，我们的工作人员才根据供述对其采取了调查措施，否则绝不会轻易的对一名干部采取调查措施。当然，工作人员的审讯过程存在违规行为，我们已启动内部问责程序。对于程绍东同志，我们会及时恢复名誉，并做好后续安抚工作。”
万秋秋向江一鸣汇报完毕后，神情沉稳地补充道：“请市长放心，市纪委绝不会回避问题，也绝不会让任何一名干部蒙受不白之冤。目前调查组已调取全部审讯视频资料，正在逐段核查细节，确保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对于程序违规行为，无论涉及谁，都将一查到底，依规问责。”
“行，有劳万书记费心了。”
江一鸣也知道，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万秋秋，否则他也不会在自己过问这件事后，第一时间介入，并立即推动调查程序。
至于指望万秋秋调查清楚真正的推手，显然不现实。
等万秋秋离开，江一鸣让吴显军把肖明远给叫了过来。
未等吴显军离开，也没有等门关上，江一鸣直接骂了起来：“肖明远，你是市政府的老人了，不是刚来的新人，市政府的工作要及时的向我汇报你不懂？你是老年痴呆还是得了健忘症？那些新来的人都比你懂规矩！别整天把心思用在揣摩领导喜好上，要多花时间思考工作怎么干！以后再有类似情况，我建议你别干了，直接回家养老去！”
江一鸣将怒火倾泻而出，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吴显军站在旁边满脸的尴尬，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一鸣的声音很大，旁边几个办公室都听到了市长的咆哮声，大家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市长对肖明远非常的不满。
“市长，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可以离开了。”
江一鸣直接打断了肖明远的辩解，脸色铁青地挥了挥手。
肖明远不好多说什么，脸色难堪的离开了办公室。
他自从当上了市政府秘书长，还从来没有哪个领导如此当众训斥过他，即使以前的市长，哪怕他有失误的地方，也是私下说他两句，根本不会这样训斥他。
一时间只觉颜面尽失，脚步虚浮地走回自己办公室。
走廊上众人低头避让，无人敢与他对视，仿佛他已成了瘟疫源头。他深知江一鸣这一骂，既是惩戒，也是警示。
他有些心灰意冷，但也无可奈何。
到了下班时间，江阳区常务副区长陈志光和他关系不错，得知了他的情况，约他一起喝酒。
肖明远正好心情烦闷，就爽快的答应了。
陈志光选了家隐蔽的私房菜馆，酒过三巡，低声道：“老肖，你别往心里去，江市长刚来，立威是免不了的。他在临江时就爱拿身边人开刀，但只要稳住阵脚，后面反而会重用。”
肖明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重用？怕是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说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市长，我夹在中间怎么办？我该听谁的？”
“雷书记先一步到江城市工作，很多事情他都直接给我发号施令，我总不能不听吧？陈陆市长在的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江市长来了，我依然像以前一样，可江市长却不愿循旧例，他要的是绝对服从，容不得半点含糊。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稍有不慎就成了出头的靶子。”
“但雷书记不仅仅是我们的市委书记，他还是省委副书记，还是你我都要仰望的实权领导，他交代的事，我能推得掉吗？就连之前的陈市长，对雷书记都是客客气气的，我又能有什么选择？说到底，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江市长想要立规矩，可这规矩也不能坏在雷书记的威权之上。”
陈志光沉默片刻，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说道：“老肖，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掌权的是江市长。你也别嫌我说话直，雷书记再有分量，也得讲究个名正言顺。你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首要职责是服务市长、保障政令畅通。你若一味听命于他人，置市长权威于不顾，又如何能在其位谋其政？但凡有一点脾气的市长，恐怕都会受不了。江市长既然敢这么训你，就说明他已有整顿的决心。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听谁的，而是尽快摆正位置，拿出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能为政府分忧的人，而不是谁的“传声筒”。否则，别说重用，怕是连这位置都难保。”
“晚了，江市长不可能再信任我了。再说，信任我又如何，雷书记那边的话语权更重，江市长也只是对下面的人强硬，他不可能斗得过雷书记。”
肖明远叹气道：“市政府秘书长这个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我何尝不知要站稳立场，可现实是雷书记一个电话，我就得连夜办事；江市长一声令下，我也不能耽搁。两边都是领导，一边是实权在握的顶头上司，一边是手握人事权的省委副书记，我能往哪边倒？倒向江市长，雷书记那里如何交代？倒向雷书记，江市长这边又如何自处？这不是选择题，而是一道无解的死局。我夹在中间，不过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罢了。权力的棋盘上，没有中间地带。你以为自己是执行者，实则早已成为角力的筹码。”
“既然这样，何不离开呢？”
陈志光说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最后无论谁赢，你都可能是输家。”
“我倒是想离开，可调任又岂是我说走就能走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我听说省里正在研究人事问题。宁江市委副书记马奇运升任市长，空缺的市委副书记职位或将迎来新调整。还有其他市州也有多个岗位出现空缺，这正是调整的窗口期。你资历不浅，现在又是副厅级干部，只要运作得当，到其他市州担任常务副市长或者副书记，完全是有可能的。当然，你留在江城市也是一个机遇，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你就能更进一步，成为副市长，或者进入市委常委，解决正厅级待遇。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陈志光说道。
“正厅级？我可没敢想。先不说现在的环境，江市长根本不可能同意我更进一步，就算以前，我的资历也很难成为副市长，更别提进入市委常委了。最多是到较为好点的市直部门担任正职。但这样更难再进一步。如果按照你说的，到其他市州担任常务副市长或市委副书记，反而可能打开新局面。”
肖明远说道：“可调动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没有强力人物支持，恐怕难以成行啊。”
“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雷书记那边你可以跑跑，争取获得他的支持，只要他支持了，你的调动基本就成了一大半。”
“你说的也是，我明天就去向雷书记汇报思想，顺便试探他的态度。”
肖明远点了点头，决定采用陈志光的建议。
酒局结束后，陈志光向江一鸣汇报道：“市长，我刚和肖秘书长分开。我听他的意思，他夹在中间十分痛苦，对现状很无奈。他有离开江城市的想法，我也向他提供了省委组织部正在研究人事调整的信息，并建议他争取雷书记支持。”
“好，我知道了。”
江一鸣说道：“有什么事再跟我及时沟通。”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陈志光是牛正芙向他推荐的干部，前两天还到他的住处向他汇报了思想工作，从他的讲述中，他得知陈志光和肖明远关系还不错，两人偶尔有走动。
这两天，程绍东的事，让他弄走肖明远这个秘书长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但他刚到江城市，根基未稳，不便轻举妄动。所以，他只能通过间接手段推动。
今天下午，他把肖明远叫到办公室，狠狠的训斥一顿，就是让他知道留在自己身边是不会有前途的，让他产生离开的念头，从而主动寻求调动。
而陈志光也确实领会了他的意图，顺势引导肖明远去谋求外调。
只要肖明远主动提出离开，他便可顺势推动。
倘若雷亮同意肖明远离开，他就可以顺势推荐自己信任的人接任秘书长一职，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市政府的影响力。
如果雷亮不同意肖明远离开，那就有机会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让肖明远对雷亮心生不满，从而削弱雷亮对肖明远的影响力。没了雷亮的支持，肖明远在江城市将孤立无援，再将其换掉，便容易多了。
目前，一切正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进行。
江一鸣没有再多想，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他随即拿出明年的财政预算方案，做最后一次修改。
他决定在春节前，把这件事定下来，以便下一年顺利推进各项重点项目建设。
但他深知，自己的调整与之前的施政方向有些不一致，到时候推动起来，必然会有些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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