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再见已隔多年,柳萱在族中积威渐重,身上气度再不同以往,便听她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东海局势与在座之人点了个通透,显然是早就知晓了赵莼等人的来意,更无须细细分说。
而今日宫之中,九枚帝乌血都已有了归属,对应便有九位帝子,齐齐在这东海搅弄风云,欲要从中角逐出一个头名。
柳萱身为帝子之一,奈何是在修为上头逊人一筹,比不得那几位通神境界的大妖,却好在六翅青鸟族中只有她一位帝子,倾尽族中支持,倒也不会在九位帝子当中落到末流。
至于她与赵莼的交好,同为帝子的几只天妖就更不曾放在眼里。便你是大道魁首又能如何,自来帝位更迭,都是上代日宫大帝金口玉言,异族之辈哪能左右。
反倒是柳萱青睐人族,落到旁人眼里才是异端。
道完这些,柳萱微微一顿,却有些担忧浮上心口,轻声道:“我知你心中自有成算,所以不曾拦你过来,只如今东海之上,无处不有太元之人往来行走,便连大能修士都有几位,你这样入海,恐怕也躲不过那几位的眼睛。”
要像现在这般,暂居在天妖之地倒还好些,有各族族老为帝子殚精竭虑,更不惜亲自前来施以庇护,太元道派便是知晓赵莼在此,也不敢伸手过长,到此外族之地来动手。
然而此事流传出去,将起歹心之人恐怕比比皆是,除非赵莼一直留在此地不动,不然总能被他们寻到机会。
何况日宫三族,也不都是一条心。
这便是柳萱的担心之处了。
对此,赵莼只淡淡一笑,倒让人觉得她胸有成竹,紧跟着也平静下来,听她从容言道:“躲是自然躲不过的,大能修士手眼通天,只怕我等刚入海来,太元那边就已通传上下了。
“不过我等入海也不需要掩人耳目,值此关外战事愈演愈烈的时刻,我却率领弟子深入此地,有何用意一眼就能明了,倒不必与他太元刻意虚与委蛇。”
况她今日稳坐高台,有柳萱等人在,东海之上也不算孤立无援,行事若再鬼祟遮掩,有些东西便反而束手束脚,不好施展开来了。
柳萱最是懂她,晓得此话当中还有未尽之意,见此也不刨根问底,话头一转便扯到别处,等时辰一到,再替底下弟子安排了住处,自己抽身离去,转至卧房,等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青栀与赵莼的身影便就先后到了其中。
后者微微颔首,又续着先前话语,认真地问了两人,言道:“我观太元之意,恐怕不在东海妖族上头,就不知两位久居此地,有无发现什么端倪?”
青栀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但想到太元道派在这海上的一番布置,凭她心细如发,一时竟也没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只是皱着眉说:“我族入海以来,几番明争暗斗皆从内部而起,倒不难看出是太元借着诸帝子之争,要有意分化了我等。但要说其他地方,却委实难说有什么古怪之处。”
柳萱接着这话,又道:“如今东海之上,诸国不复,妖王妖将尽数伏诛,肯受降者,多数遣至南地行兵出力,不肯降的,便羁押海下,抽取内丹,供持大阵运转,总之不会放过一个。”
赵莼便问:“师姐可知那大阵的由来?”
柳萱略想了一想,答道:“我见有浑德弟子出入其中,只当是此派奉与太元,名唤作三光显应,立在海上已有数十年光景了,成阵时仿佛一处天地屏障,又可化出各类气息景象,这海上妖气应当就与此阵相关。
“太元道派把持此阵,多数妖兵妖将也是借此养出,其间妖气之重,便连我族那几位帝子都三番五次前去打探过。他等倒也磊落,直说这是将海下妖气尽都聚来之故,就是为了能将异人阻在南边,有此阵在,即便让他们入了东海,也绝对跨不过这方地界。”
赵莼听下这话,细细琢磨之后,却也不能说是不对。
自打太乙金仙东征西讨,将大量妖族逐至边域以来,东海地界便被海族众妖所把持,而这无边海水之下,究竟藏着多少大妖,又埋了多少前人的尸骨,谁也不能说清道明。
凭此一座大阵,太元要占东海也有合乎情理的藉口,看来从这上面,短时内是找不到什么苗头了。
别过柳萱二人,赵莼回到居所,掌心向上一翻,却又是一道赤金符诏,上头极其简短,只留了一句话,道:
“闻汝已入东海,可伺机而动,灵验自显,万事小心。”
定仙城一事了结之后,赵莼便止不住在想,封时竟要引异人北上仙山的真正缘由。
若说是不愿天墟关落在太元之手,或许也有此原因。
但狭路相争,无非是成败一举,取谁为祭当真重要?
她想到,太元不愿让异人北上,掌门却偏偏与之背道而驰,二人盘算重合之处,恰恰是在于一个东海之争。
要让异人北上仙山,太元就必须先吐了已经吃进嘴里的东海,届时兵至海上,昭衍之人便可名正言顺进驻其间,任是百年经营,太元也做不到在诸宗面前行一家之言。
又偏偏是大劫降临之前,此宗就先人一步夺了东海,说是只为招降妖族,集聚众力,却也有些显得操之过急了。
赵莼因此有所怀疑,便假借通路之事前来打探,果然才入海界,一道掌门符诏就发至她手,只是这“伺机而动,灵验自显”八字,未免让人捉摸不透。
“算了。”赵莼按下符诏,摇头轻叹道,“掌门仙人自有考量,凭他运筹帷幄,我在这东海行事也可便利许多。”
这便是天塌下来有旁人顶着的好处了。
暗暗思忖片刻,赵莼灵机一动,想着太元那三光显应大阵,心中便又念起一个人名来,遂提笔落字,飞书一封向北传去,当中无甚特别,即便是被太元截去,也走漏不了什么风声。
如此了无波澜过了一月,众弟子皆百无聊赖,无所事事,颇有些豪壮之气无处抒发,赵莼便各赐了他们一道护身剑气,令其外出行走,瞧一瞧这东海之上的景象。
此时关外战事已然掀起,不少异人也察觉到了南地逐杀己类的风向,纷纷有了东渡之念,再欲混入太元弟子行列,冒死求一生机。
而赵莼当初给予众人的说法,也是先将异人逼入东海,从而围杀剿灭,不曾提过要大开北地仙山之门。如今要让麾下弟子入海诛邪,便也有身先士卒,与岸上修士里应外合的话语可说。
秦玉珂等人得了号令,自当是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入了海去,一连数月未有回返,只在此积攒的功绩,就比得上从前那三年五载所得。太元之人对此一看,纵不能说是戒心大减,却也有所效仿,放了不少弟子出海历练。
一时间,海上行走之人数量更甚,要多出几个陌生脸貌的修士,便也无人感到惊异了。
这一日,赵莼心中有感,坐在房中忽然抬眼望去,外间便传来僮仆声音,并着三道身影入了门来。
当中那人身形伟岸,进门后便举袖稽首,口中呼了一声府主。
赵莼却是疑惑,俄而又明白过来,叹道:“过来的竟是沈道友,想必严阵师已是……”
她府中门客不多,亲友当中又无通晓阵法之人,若要从浑德阵派延请修士过来,一是阵仗太大难以避过太元,二也是怕此派修士不堪信任,有些东西又只有严易燊这位周元阵宗的遗徒才知晓。
可惜这些年来她在各地兜转,除去闭关修行,便少有时间留在洞府之中,更无暇关心底下之人,如今传来一见,方知严易燊寿元已尽,恐已坐化转生而去了。
却感叹身边之人,能跟上自己的也是少中之少,有时一晃神去,便又是多少别离,而今再提生死,除去一声叹息,竟不能动摇半点心神。
沈烈也是摇头叹息着,领着左右二人向赵莼行礼,道:“严道友临去之际,只道膝下两名弟子,已尽数得了先师真传,这些年来,府中阵法运转全赖二人照看,我见府主有事相询,便自作主张带了两人过来。”
赵莼记得,严易燊这两名徒儿资质甚佳,当年柳萱一见,便赞扬说其天资不下大派弟子,而今一眼望去,竟然都已结下真婴,便可见严易燊眼光独到,这些年恐也花了大力气下手栽培。
而这两人虽已成婴,到赵莼面前却也不敢造次,先后报了自家姓名,才默不作声站去一旁,听待赵莼发问。
“尔等作为严阵师的亲传弟子,想必也已熟读过他手中的阵书了,便要问你二人,可曾听闻过以三光显应为名的阵法,或是与之相关,也尽可说来。”
二人中岁数稍小的师妹朱萸,待想了一想之后,又看了一看师兄常万里,便大着胆子答道:“回府主,三光显应阵倒不曾听过,不过阵书当中,有三光灵照、三光化元与三光升玄这三种大阵,只是从不单用,都是环环相扣,共成一阵。”
她顿住片刻,目珠微微一转,心思倒十分灵巧,补上了句:“府主怎的突然说起此阵了,这阵法很不一般,乃是当年周元阵宗的护山大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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