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西游故事才讲了一大半，便已到了深夜时分。
只是两个孩子丝毫没有困意，倒是把讲故事的路明非困得不行，只能再一次请求结束今日的故事会。
“那帮神仙没一个是好东西！”羽然愤愤地开口道，“连自己的坐骑都看管不好，还让他们下界作乱！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捣乱嘛！”
“是啊，总感觉他们就是故意的。”姬野也赞同地点点头。
但很快，姬野就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但...但我感觉大圣他变了好多啊...要是那些妖怪碰上以前的大圣，早就被他的金箍棒打得魂飞魄散了。”
“欸，好像是欸...”羽然也渐渐回过味来，思考着这其中的变化，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啊，我说了，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五百年里，他也明白了他只是一只猴子。”路明非灌了几口水，说道。
“这有什么关联嘛？”羽然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说了，一只猴子，哪怕是天地所生的猴子，说到底也只是一只猴子，又怎么能和漫天神佛掰手腕呢？”路明非没好气地答道，“你没注意到我说的故事里面，凡是和神仙有关系的妖怪都活着，而那些没点背景的妖怪几乎都死在了悟空手里，不是吗？”
“啊...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回事啊！”羽然幡然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点头。
“这，便是亘古以来永远存在的一条真理。”路明非一副高人做派，“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姬野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悟空明白他再怎么闹腾，在那些神通广大的神佛面前，也就是一巴掌的事，随时能把他按下去。”路明非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西游记的各种解读，于是便也在两个孩子面前卖弄起来，“所以，他明白了，要想活在那样的世界，首先就得学会那里的规则，天宫的诸神也好，西天的众佛也罢，他们有着他们的规矩，一切都是在他们的规则下进行运转的。任何妄图打破的规矩的存在，最终要么学会了他们的规矩，要么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规矩中。”
“悟空明白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是一只非凡的猴子，但，再非比寻常的猴子，也是一只猴子，只要不能学会去适应那些规矩，他连回到花果山带着他的猴子猴孙偏安一隅这种事都是无法做到的，只因神佛早就注意到了他，他的路，那些神佛早就给他安排好了，要么在他们的规矩下当一只有功的猴子，要么，当一只死不掉但比死更难受的猴子。”
路明非的话让先前还义愤填膺的两人彻底熄了火。
羽然有些想不通：“可大圣...他当初明明大闹过天宫啊...那些天兵天将都拿他没办法...”
“天兵天将这名字听上去很唬人，说白了也就是天庭养的一支寻常的军队，当初这猴子打上天庭的时候，天庭诸多大能又有谁真正出手了？”路明非摇摇头，说道，“说白了，那些大能都躲在台子后面看这场猴戏呢。”
“啊？可他们为什么要看戏？”羽然依旧不解。
“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主见。说白了，天庭就是各路大神看戏的地方。”路明非耸耸肩，“这些大能才是一个比一个黑，这里面的门道，他们比谁都清楚。”
“听你这么一解释...原本我还挺喜欢的故事突然就变得好可怕...”羽然嘟嘴，嚷嚷道。
“好了，好了，你们要是不回去，就自己找个地方睡了。我可是早就忍不住想睡觉了。”路明非起身打了个哈欠，朝着两人随意摆了摆手。
“知道啦！知道啦！”羽然跳了起来，朝着姬野喊道，“天都这么晚了，回去肯定得挨爷爷骂了！姬野，要不你也别回去了吧？回头爷爷问起来，你总能替我说说话的。”
姬野闻言，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回去指不定也会被骂...反正我都得挨骂，那我便听你的。”
“好啊！好啊！你果然不笨嘛！”羽然拍了拍手。
“我一直都不笨！”姬野反驳道，只是在看到羽然那柔美的笑容后，他的声音又弱了几分，索性挠挠头，便不去反驳什么了。
“你们两个小屁孩啊...真是让人不省心。”路明非叹了口气，“先说好啊，别乱跑，别来打扰我，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两个在我这儿胡闹，信不信以后我都不让你们来找我了？”
“好好好！我们答应你就是！”羽然笑呵呵地点了头。
路明非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进到了自己的屋里。
而羽然则是拉着姬野来到了另一间屋子，姬野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蜡烛点燃放到桌上，两人便围坐在桌子旁，借着火光，继续聊着今天的故事。
“要是我能有大圣的本事就好了！”羽然翘着嘴，趴在桌上，羡慕地说道，“那我就能在这天下飞来飞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可大圣是只猴子啊，”姬野挠了挠头，“我觉得你要是变成猴子的话，感觉好奇怪...”
“喂！你会不会说话！”羽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她眼睛一转，幽幽说道：“我听说，你拒绝了东宫的差事？”
姬野一愣，随后他大喊道：“你又偷听你爷爷聊天了对不对？”
“你傻啊！那可是给太子当禁卫！整个南淮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就这么拒绝了？！”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姬野只是干笑了两声，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聊去。随后他有些闷闷地问道：“你觉得，先生所讲的故事的最后，大圣真的像路先生说的那样对那些神佛们妥协了吗？”
“这哪能叫妥协？”羽然一瞪眼，“我爷爷说过一句话...这叫什么来着？识...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对对！就是这句话！”
姬野挠了挠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笨啊！就是要认清现实！”羽然伸手拍了一下姬野的脑袋。姬野这才恍然地点点头，可他随后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轻声说道：“其实，我感觉大圣所面对的天庭和我们所在的这个天下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些王侯将相...不也有着他们的规矩吗？我爹一直都在融入他们的圈子，就像刚刚先生所说的那样，在学会适应他们的规矩。”
“那怎么办咯？”羽然撑起自己的脸，无所谓地答道，“我们又没有那些神通，再说了，他们的规矩又影响不了我们，他们爱干嘛干嘛去。”
姬野垂下头，看着自己被布所缠着的手掌，低声道：“规矩...就真的不能被打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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