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爱的前提
西里斯屈起一条腿
“是为了我们”
“这么笃定？”
西里斯看过去，带着些责怪自己无能的那种愤恨，但看向莉亚时，只剩下了无奈
“因为我知道，你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一定会对自己很不好，而你在乎的人不多，也就是我们几个”
“能够让你露出这样表情的，也一定和我们有关”
克罗莉亚看向面前的雨，眼中带上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是，是你们，也是我自己”
“人总是有下一个敌人，西里斯，我需要做的，就是杀死敌人”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他凑上前不满地说，她不应该不和他们商量，不应该丢下他们，不该丢下他
“但是，这是只有我可以胜任的任务，我也是最合适的人，你知道的，预言在我身上，那个该死的预言，所谓的命运，我从来都不信命的，所以我要亲手粉碎这一切”
她抬起手，捧着西里斯的脸颊安抚
“我不是故意，把你排在计划之外，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件事，牵扯的东西太多，我相信你们，但不相信其他人
所以，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时间太赶，我来不及和你们细说，婚礼之后我才会匆匆离开，我需要安排好家族的一些事情”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西里斯，这并不意味着你不重要，相反，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平安，需要你们平安，只有这样，我才能勇敢”
“我不怕千夫所指，西里斯，黎明会来的，即使很难，也一定会来的”
西里斯搂住她的腰，把克罗莉亚拉进怀里抱着，果然瘦了
“你明明最讨厌麻烦，也不愿意成为伟人”
“是啊，我现在依旧讨厌，所以说，我最讨厌预言了”
雨停了，雨后天晴，会有彩虹吗？
阳光照到水洼表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碎片，有飘过的云朵，有步履匆匆的过路人，有溅起的水珠，有飘进去的春天花瓣，就像在短短的瞬间，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西里斯很久没说话，那两场婚礼之后，本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莉亚，嫁给我吧，就今天，就现在”
他勾出了莉亚颈间的项链，垂眸看着那几枚戒指
“你答应过我的，莉亚”
答应过我，不会受伤，不会逞强，不会让我失去你
“你可以利用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也可以伤害我，别伤害你自己，不要害怕我会误解你”
“因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一出来，克罗莉亚突然不合时宜地开始发起了呆
她最讨厌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克罗莉亚’那是她第一次正式地叫她的名字，她的身影站在阴影中，就像她小时候常常被桎梏的威压，枷锁，梦魇，看遍她的弱小
她傲慢地开口警告
‘没有人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纯血家族的人，都在乎利益，只有你有价值，他们才会重视你’
‘你要永远强大，你要永远有价值’
‘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虚无缥缈，只有利益不会背叛你’
‘克罗莉亚’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不会有人永远爱你’
‘你想要的东西，是要靠抢来的’
‘没有能力，没有价值，你又能有什么用’
世人常说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它可以随时被各种冰冷的东西替代，眼前的利益，权利，欲望，财富，地位，每个人都可能背叛你’
‘你说你不要这些，你想得到一些看不见，摸不到的，那所谓的爱，然后被它支配，掌控所有情绪
你越来越渴望，试图得到另一个人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段与你同样的感情，最后，你渴望得到整个人，付出一切，再被背叛’
‘太愚蠢了’
‘你是未来的家主，你绝对不可以低头’
‘但是有权利就不同’
‘即使对方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可以想方设法争取，哪怕，不择手段’
‘用你的权利抢过来，但首先，你要有筹码才行’
‘只有那样，你才会得到所有，不是真心又怎么样？他们会演戏不就好了吗？’
演出爱你的戏码，他们看遍人心，看透利益，所以最能分辨的，就是谎言
他们嘲笑爱，讽刺爱，利用爱
把爱看的一文不值
但她深知，他们说的是对的，世界上的真心，太难得了
爱自己，爱权利，爱利益，再爱世界
这是西西弗斯家族的第二格言
可是，她连自己都不会爱，她爱着妈妈，努力扮演一个没被家族影响的正常人，永远对她笑着
把那些被蛇群咬出来的伤口藏的严严实实
身上永远带着一份解毒药剂，确保自己不会被毒死
她不会告诉妈妈她的伤口，也不会主动告诉她心情如何，从来都是妈妈问她，今天累不累，有没有难过，过得怎么样？
都好，不累，不难过
也许有谎言，也许是真话，就连她自己都判断不了
她乖巧，懂事，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她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有哪怕一点点负面情绪
时间久了，她就忘记寻常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高兴吗？难过吗？痛苦吗？
她不知道，也学不会，她的温柔，笑容，关心，担忧，所有面对艾洛蒂的好情绪，全部都是学的妈妈
狠厉，暴虐，冷漠，自私，偏执，残忍，一切坏情绪，来自家族和骨血里
她其实不讨厌那样的自己，但偶尔，越是禁止的东西，她越想越界，不合时宜的好奇，堆积起来的反骨
她像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对爱不屑一顾，又渴望拥有，一边自我否定那些善良，那些残忍，一边又拼命自救
什么也不在乎，又不断挣扎着寻找曙光，所谓自由
她到底是善是恶，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明白，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们没有爱
可是不爱为什么会在屠杀时流泪，不爱为什么会痛苦，为什么要在无人处思念
爱不是纯粹的
爱的前提是，她姓西西弗斯
爱的前提是，她的天赋
爱的前提是血缘？不，哪怕是血缘，也没有纯粹的爱，也不缺算计
后来西里斯出现
她有了新的情绪，烦躁，难过，好奇，兴趣，占有，心疼，以及，喜悦和轻松
她习惯了承受外界的恶意，她和他都是，她选择让大家惧怕，选择游离，选择推开所有，没有人在乎她，所以她也不在乎，一切
她在靠近，实际在后退
她防备，她疏离
她是一个疑心很重的胆小鬼
没有人会永远偏向你
没有人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妈妈会的，只有妈妈
那是她唯一笃定的事
因为那是爱的本能，可后来她也不在了
她以为她会下坠，坠到深渊，永远漂浮
西里斯抱住了她，他并没有带来太阳，他的内心也是一片黑暗荒芜，遨游到了月亮的身边，她的微光和他的一样，似微弱，却又明亮的恰好
那是同频的灵魂，是彼此渴望的礼物
他们只是星星和月亮，融入黑暗，而不是驱散，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相互依偎
原来，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
原来难过可以哭
精彩的恶作剧都是可以被夸奖的
原来不是只有妈妈会真心地赞扬她
她停止后退的步伐，她抬手握住了星星，攥的很紧很紧
她的星星，她最耀眼的星星，绝无仅有的礼物
后来被西里斯引过来的詹姆像个强盗，一个很没有礼貌的太阳
带来欢笑温暖，散开花香，破碎的满月也慢慢走出来，小猫们嬉笑
星星和玫瑰可以存活在这方温暖里
他们撕开虚空，挤进来强硬地告诉她
爱同样也可以很纯粹，也可以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较付出
爱很脆弱，也容易碎
但那从不是我们的
有的爱是坚硬的盔甲
它让人无畏
会有人一直爱你的，会有人永远偏向你的
小月亮小月亮，不要害怕呀，你要好好爱自己，然后会有星星来爱你
小玫瑰小玫瑰，你一定一定不会枯萎
克罗莉亚，你值得被爱
是一群人的自以为是
但这群人，好像真的很好很好
她想要的从来就很简单，但又需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她想要自我，想要强大的力量随心所欲
她想要，她最爱最爱的人永远留在她身边
过最简单，最平淡的幸福日常
西里斯看出了克罗莉亚的心不在焉，他没有催促，只是牵住她的手安静地等待
他知道他们要面临多么残酷的现实，他怕出现任何意外，他们会变成世人眼中的敌人
他不想，抹去一切他们相爱的证明
他们的魔杖是证据，戒指是证据，契约也是证据
他们深爱彼此
牵住的掌心被人握紧，他得到了答案
“好”
西里斯和克罗莉亚回到山谷，完成契约，也录了下来，不然到时候那几个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们不在，连看都看不到，一定会闹的
西里斯牵住克罗莉亚的手
“莉亚，活着回来，别忘了，我们还差一场婚礼”
他眼中突然变得凶狠，遍布杀意
“如果你死了，我就杀了他们给你陪葬，然后殉情，就算我杀不了所有人而死在他们手上，但重创一下也没问题，也能给凤凰社做贡献，他们怕死，可我不怕”
像是威胁，是她最烦的威胁，但她听到了眼前人的话外之音
“好好活着，平平安安”
“好”
这一天，他们完成了夫妻誓约，这一晚，他们骨血相溶
在黎明到来之前，他们在世人眼中，走向两端，反目成仇
但他们也在一起，心意相通
“我该走了”
隔天一早，克罗莉亚坐在床边，透过窗外看漫山遍野的玫瑰，这次没有不告而别
西里斯从背后环腰搂住，低头埋进颈窝里，热气环绕在克罗莉亚侧颈上
“西里斯？”
他低着头，克罗莉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得到他的指尖在颤抖，手指用了点力气，又很快放松
“我不想让你走”他沙哑至极的声音传过来，缓缓抬头，眼底都是不舍和倔强
“我不想你离开我”
克罗莉亚盖住他的手，转过身回抱住西里斯，有些无奈，也有些酸涩，她听到了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升高，是西里斯的，也是属于她的
她看到也感受到了她和西里斯的一万次失控
他们总是这样，极与极的碰撞，爱情明明并不应该是他们生命的全部，在遇见彼此以前，她无比确定
克罗莉亚把他脸抬起来，捏了捏，额头抵着额头
“西里斯，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别害怕”
克罗莉亚其实心里一直都是没底的，她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可是啊，她多了好多好多的牵挂
她再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孤岛了，她想活着回来，和大家一起
一年，十年，一百年，都可以在一起，看烟花，等初雪
她希望，那些绝笔信，成为她一个人，永远的秘密，再也不见天光
克罗莉亚是自由的人，她想要做什么，西里斯不会去阻止，即使很危险，西里斯也不会把她强硬留在自己身边，因为换位思考，他也会这么做，他会成为她的后盾，也只能祈祷她不要受太多伤
他们有着一样的目的，做着相同的努力
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他的爱人
他们背道而驰，他们殊途同归
但他怎么可能舍得，光是想到她要应付的麻烦，可能被算计，可能会受伤，他就想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我想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见谩骂和一字一句的羞辱”
“我想把她拉出黑暗，抱在怀里，不让那些咒语伤害她”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会爱自己在乎的人，因为给他们温暖的人只有这么多
西里斯没把谈话的内容告诉朋友们，就像莉亚说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信任这种东西，要么坚不可摧，要么岌岌可危，但好在他们属于前者
他们相信她不会就够了，至于原因，至于计划，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手心的三枚戒指
西里斯没爱过人，他从小到大的人生就是不断地反抗，不断地和母亲吵架，被迫承受着他无法忍受的思想和教育
他心里厌恶，又不可避免地染上那些特性
他曾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遇到克罗莉亚，会这么爱一个女孩，见不到会想她，看到她受伤会愤怒心疼，看不得她掉眼泪
就算每一个人都误会她是一个食死徒，但西里斯明白，他相信她有苦衷，从来没有一刻怀疑，他爱了她很久，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见过她最明媚的样子，比谁都知道她有多么爱自由
爱人之间，信任是最基本的，所以，他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西里斯关于未来的每一个计划里，一定会有克罗莉亚
和她牵手，和她拥抱，和她旅行，和她结婚，和她生一个长的像她的女儿，和她一起送女儿去车站，和她一起教女儿魔法
和她一起看每一场雪，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克罗莉亚，我比永远更爱你，哪怕灵魂泯灭，哪怕肉身腐朽
从牵到你手的那一刻起，我就设想过有你的一生
幸运的是你也爱我，还好，你也爱我
西里斯收拢手掌，握紧了那条挂着戒指的吊坠，放在唇边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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