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惠秋伸手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上面写了看诊费、观察费还有只有一支葡萄糖费用，一共八分钱。
部队医院给岛上民众看病是有政策的，费用都是优惠过的，可即使只要八分钱，钟惠秋也掏不出来。
她很久没有见过钱的样子了，都快忘记钱长什么样了。
她也没有脸跟旁边的夫妻俩借，只能不好意思地跟医生说：“我...能先赊账吗？”
医生面色有点为难，见状她扯过身后的辫子道：“我这辫子也挺长的，我这就去收购站卖了，回头就来缴上。”
反正就在岛上，人也跑不了，医生见她挺可怜的，就点头道：“在欠条上把你的姓名地址写清楚，要是时间长也不来缴，我们就去你家要。”
“好，我一定会来缴的，谢谢！”钟惠秋欠身连连对医生致谢，长久的打压让她唯唯诺诺，林早早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不太舒服，就算她是讨人厌的钟惠秋，可家暴不应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但在这个时代，太多家庭是这样的，承认女性的价值跟能死一样。
还有当事人大多都以为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丈夫打媳妇跟吃饭一样正常，再怎么受罪当事人也不会离婚，不知道钟惠秋是不是也这样。
反正，她不会忍受，陆砚泽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不是让他没有她这个媳妇儿，就是掀掉他天灵盖。
别以为他人高马大，身体矫健，自己就干不过他，搞偷袭不行嘛。
反正就是零容忍，顽抗到底。
钟惠秋写好欠条，跟着林早早夫妻俩走出观察室，找一处清净的地方他们好好谈谈。
她已经想好了，他们问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有一点隐瞒。
她低头跟着想着这些，没注意就被路过的一人撞了一个踉跄。
“呦，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腿脚不好一时没避开。”
又是个熟悉的声音，钟惠秋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呼吸瞬间停滞。
“怎么了？”林早早回头问道。
她没来及出声，撞她的那个人出声了。
“你好陆同志、林同志，你们是一起的吗？”
这人他俩都认识，司令女婿高志明，见他打招呼了，陆砚泽礼貌回应了一下，林早早跟着笑一下颔首。
“你好高营长，是一起的。”
高志明笑道：“我走路不小心碰着她了，抱歉啊！”
弄清了关系，他回头盯着钟惠秋，再次道歉：“对不起了，你没事吧？”
钟惠秋看得见他眼底的警告与威胁，浑身寒毛竖立，腿有些颤抖。
“没、没事，也、也是我没留意，对不起！”
见到她眼底的恐惧，高志明是满意的，话语更亲切：“行，大家都没事就好了！”
话外之音：管住嘴，你就没事。
钟惠秋再明白不过。
高志明受伤的胳膊和脚踝肿的很大，一早去营队请过假，就来医院看医生，在药房拿完膏药转身正好看到她跟在陆砚泽夫妻俩后头，那夫妻俩还回头看了看她。
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盘算过来打探一下，别回这夫妻两从那个小胖子嘴里发现了蛛丝马迹，找来钟惠秋问情况。
他试探过那个小胖子，他没认出他，就证明他没看到自己的脸，所以他还是安全的，只要钟惠秋咬死不说不认他就会没事。
所以再次敲打一下这个女人，效果立竿见影，他不再多说，打过招呼就擦肩而过。
可是钟惠秋此时内心满是风暴，她也不清楚这夫妻俩知道了什么，到什么程度，要问她什么。
要是她全部告诉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压制住高志明，要是不能的话，最受折磨的就是她了。
他们来到一处没有人又凉快的亭子里坐下，钟惠秋紧张地攥住衣角不敢看对面的两个人。
从送她来医院到现在，已经费了不少功夫，林早早不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她。
“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什么要引我家孩子去山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
钟惠秋听她先问了这个问题，轻吐一口气支支吾吾回道：“我、我，对不起，我承认我是有心的。”
“你应该听说过我在婆家是怎么过的，我打不过他们，只能背地里骂他们发泄，那天我在田地里挖野菜，趁没人我狠狠骂了他们一顿，还诅咒他们去死，一抬头就看见你家孩子了在旁边，我怕他回村里会跟其他人说，要是让我婆婆和丈夫知道，他们会打死我的，我怕极了，所以，所以......”
她没得选，她现在不怕死，只是还欠缺一点勇气，可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怕呀！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搪塞一个谎言，随后说真心话。
“后来，我实在狠不下心，就出来找你，要告诉你孩子在哪，只是我刚找到你，另一边就有人说孩子找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一念之差做了坏事，好在孩子没有事，但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骂我，把我送到公安局，我都无话可说。”
林早早当时有看到她过来，不过正急着找孩子，来不及想她来干嘛，左右不过是一个没关系的人。
没想到就是这个没关系的人，有了干系。
她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很可怜，但是这些都不是理由。
“你无话可说，还好在孩子没事，既然孩子没事，就算把你送到公安局人家也不会处理你，所以你打定这样的主意，才说这样的话搪塞我们是吗？”
钟惠秋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是真心向你们道歉的，你们要我怎样都可以，让我去死都行。”
说到最后一句，她是直视林早早眼睛的，满是诚意，她不能跟她说真话，但真诚可以对她做到。
与其被人逼死、打死、吓死，不如为一个会给她一顿好饭吃的人付出这条烂命表达歉意，弥补他们心中的愤懑和孩子受到的惊吓。
跟她对视的林早早愣了一下，看到她眼里的死气很火大。
她想死肯定不会仅仅因为这一件事，更主要的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自己不抗争，还想借她的手寻求痛快，这冤种她不做。
虽然她已经被揍的很惨了，但一巴掌还得扇过去。
即使她有悔过之心，可是害人之心在前。
他们一家的担心受怕不能白受。
“你的命比不上我孩子的命，我不要，也不会为此涉险，背上一条人命！”
“你的主意拿捏得很准，没有后果不管是出于法律还是道德，我都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我也不想再让你有机会接触到我们，你能离开这里吗？”
钟惠秋捂着脸，耳边嗡嗡地响，眼泪再次落下。
听到林早早的话，她知道这一巴掌就是对她的教训，也是这件事的终止。
她是一个正常又正直的人，对她是有同情的，而自己是贪心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可以无耻地向你要一张船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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