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翡野”营地,千年格树洞窟旁的疗愈小院。
这里已被囡囡改造成一个集治疗、休养与研究于一体的静谧之所,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玛漂被安置在采光最好、最安静的房间,她的左臂打着坚固的夹板,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脆弱,但精神在囡囡的精心调理下正一点点恢复。关宰则被囡囡严格管束着,除了必要的活动和囡囡给他讲解药理知识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被要求安静地反思。他左臂的固定夹板已经取下,但脱臼的经历和父亲的震怒显然让他心有余悸,在囡囡面前收敛了许多,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偶尔还会闪过一丝不服气和委屈。
这日午后,囡囡正在隔壁房间处理研究中心送来的文件,玛漂服了药后沉沉睡去。关宰独自坐在小院走廊的木地板上,看着远处雨林中嬉戏的猴子,百无聊赖地晃动着两只完好无损的小脚丫。他摸了摸右手腕上那个功能被阉割、只剩下定位和紧急通话功能的儿童手表,这是程雪梅坚持要他戴着的“安全保障”。
一个念头悄然涌上心头。爸爸凶他,囡囡姐姐管他,小妈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所有的委屈和一点点被压抑的叛逆,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偷偷瞥了一眼囡囡房间的方向,然后熟练地操作起手表,按下了那个设置为快捷键的、标注为“妈妈”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宰宰?”程雪梅清冷而带着关切的声音从手表微弱的扬声器里传来。
听到妈妈熟悉的声音,关宰的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开始告状:“妈妈……爸爸坏!他让囡囡姐姐把我的胳膊弄断了!好疼好疼!还有小妈……小妈为了救我,被大象踩了,手也断了……流了好多血……这里一点都不好,我想回家,妈妈……”
他刻意模糊了前因后果,重点渲染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和父亲的“残忍”,至于自己点燃鞭炮惊吓大象的起因,则被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电话那头的程雪梅沉默了几秒,关宰甚至能听到她骤然加重的呼吸声。随即,她的声音传来,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宰宰,别怕,妈妈知道了。你乖乖待在囡囡姐姐身边,不要乱跑,妈妈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关宰心里既有一丝告状成功的快意,又隐隐有些不安。他并不知道,这通电话,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帝都,程家。
程雪梅放下手机,面沉如水。关宰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荡。“弄断了胳膊”、“被大象踩了”、“流了好多血”……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了解关翡,若非触及底线,绝不会对儿子下如此重手。她也了解囡囡,那孩子心地善良,绝不会无故伤害宰宰。
但,关翡竟敢瞒着她!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居然打算让她蒙在鼓里!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囡囡的加密电话。
边城,囡囡看到程雪梅的来电显示,心中微微一紧。她走到院中,确保周围无人,才按下了接听键。
“雪梅姐。”
“囡囡,”程雪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直接开门见山,“宰宰刚才用电话手表找我哭诉,说他爸爸让你把他的胳膊弄断了,玛漂为了救他被大象踩成重伤。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听实话。”
囡囡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关宰如何顽劣地点燃鞭炮惊吓白象吉祥,玛漂如何不顾自身重伤未愈、奋不顾身扑救,以致左臂被踩成粉碎性骨折,以及关翡盛怒之下命她卸掉关宰关节以示惩戒的经过,原原本本、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囡囡能感觉到,程雪梅的呼吸在听到玛漂二次受伤的细节时,明显滞涩了一下。
“我知道了。”良久,程雪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囡囡,谢谢你告诉我实话。照顾好玛漂……和宰宰。我马上过来。”
没有多余的质问,没有情绪的宣泄,但囡囡却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风暴。她知道雪梅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数小时后,一架来自帝都的私人飞机降落在边城机场。程雪梅一身利落的便装,脸上看不出任何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接机安排,只身一人,乘坐“翡野”营地安排的车辆,直接抵达了格树洞窟旁的疗愈小院。
车辆停稳,程雪梅推门下车。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小院走廊上,低着头,有些惴惴不安的关宰。
关宰也看到了母亲,他张了张嘴,想跑过去,却在接触到程雪梅那如同淬了冰的目光时,瞬间僵在原地,小脸煞白。
程雪梅没有立刻理会儿子,她的目光越过走廊,投向了那扇虚掩着的、属于玛漂的房门。
恰在此时,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得到囡囡通知、勉强支撑着起身的玛漂,正倚在门边。
四目相对。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那时的玛漂,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和怯懦,而程雪梅,则是高高在上、掌握着她命运的“主母”。如今,玛漂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挣扎,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固定在胸前,柔弱中透着一股历经磨难后的坚韧。而程雪梅,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经锐利明亮的眼眸,此刻深沉如海,蕴含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审视,有愠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还有……那横亘在她们之间、无法忽视的,关于关翡的隔阂。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囡囡站在不远处,屏住了呼吸。连原本不安的关宰,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吓得大气不敢出。
程雪梅的目光,先是落在玛漂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然后,缓缓下移,定格在她那打着厚重夹板、被小心固定住的左臂上。那刺眼的白色绷带,无声地诉说着当时情况的危急和玛漂付出的代价。
程雪梅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覆盖。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玛漂,”她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距离的“你”,也不是任何称呼,“谢谢你,又一次救了宰宰。”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感激,更像是一种对事实的陈述和确认。但这句“谢谢”,从程雪梅口中说出,其本身的分量就已重逾千钧。
玛漂显然没料到程雪梅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她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却又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程雪梅的目光,声音微弱却清晰:“雪梅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程雪梅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的目光转而锐利地扫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儿子,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严厉:
“至于你,关宰,给我过来!”
关宰浑身一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程雪梅面前,小脸上满是恐惧。
程雪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柔,只有彻底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跪下!”
关宰“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板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你以为你那些小聪明能骗过我?”程雪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关宰的心上,“点燃鞭炮惊吓大象,害得你小妈为了救你废了一条手臂!你不知反省,还敢断章取义,打电话向我诬告你爸爸和囡囡姐姐?关宰,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担当何在?诚实何在?!”
她的每一句质问,都让关宰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震怒的样子。
“看来,是我和你爸爸以前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程雪梅语气森然,“从今天起,你的所有特权全部取消。我会请最好的家教来边城,在你小妈手臂痊愈之前,你一步也不准离开这个院子!除了基础文化课,每天给我抄写《弟子规》和《朱子家训》,什么时候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看向囡囡:“囡囡,我的话你听到了?以后对他的管教,按我的规矩来,不必手软。若是他再敢顽劣,你可以动用任何必要的手段。”
囡囡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雪梅姐。”
程雪梅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关宰身上,冷冷道:“现在,给你小妈磕头认错!没有她的原谅,你就在这里一直跪着!”
关宰此刻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涕泪横流地转向玛漂的方向,一边磕头一边哽咽道:“小妈……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玛漂看着跪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关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知道,此刻程雪梅的管教是正确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宰宰,知错能改就好……快起来吧。”
程雪梅却厉声道:“不准起来!让他跪满一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说完,她不再看儿子,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玛漂。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经历了刚才的风波,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并未消散,却又因为关宰的教育问题,而产生了一种微妙而艰难的连接。
程雪梅沉默片刻,对玛漂说道:“你好好养伤,需要什么,直接跟囡囡说。” 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
然后,她转身,对囡囡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囡囡为她准备的临时房间,背影挺拔而决绝。
小院内,只剩下跪地哭泣的关宰,倚门而立的玛漂,和若有所思的囡囡。阳光透过格树的枝叶缝隙洒下,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这复杂难言的家庭纠葛。程雪梅的亲自到来,如同一位冷静而铁腕的女王,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彻底改写了边城小院的权力格局和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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