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人喜爱的饮品有很多种，他们并不像其他王国的人以为的那般，粗鄙无礼，日日豪饮啤酒，事实上，高度的烈酒能够帮助高地人在赫伦兹亚高原上抵御寒风，这也是古往今来的生活习惯了。不过在赫伦兹亚贵族之间流行的，除了葡萄酒与威士忌之外，还有薄荷茶。
热饮与清凉结为一体，能够带给人新的体验。
只可惜希隆这一路出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剩下的薄荷茶叶也是所剩无几，但他还是让家仆为斯威尔特这位贵客泡上了一杯薄荷茶。
艾薇安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她似乎还是第一次饮用这样的饮品。
在法师塔的餐厅里，壁炉里的火跃动着，桌子上的蜡烛点燃。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阿斯特里德的？”希隆率先发问。
斯威尔特捧着杯子，说道：“前两天。”
毕竟是居无定所的游侠，希隆就没有询问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游侠嘛，四方流浪，去到任何地方都不奇怪，更何况这位老人还拥有不俗的经历。不过他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寻到这法师塔来，毕竟这里在阿斯特里德可谓偏僻得很。
艾薇安一直有意无意看希隆两眼，希隆被盯得有些发毛，但从他所坐的位置看过去，艾薇安的侧脸眼角处有一颗痣，让她更显秀色。
希隆闭眼饮了一口薄荷茶，长舒一口气。
“是有什么事情寻我吗？”
斯威尔特摇了摇头：“并没有，尊贵的王子。只是我这位朋友想要来见你一面，她感知到了你在这幻境里。”
“噢？”
希隆转而看向艾薇安。
艾薇安嗯了一声：“我只是想看看如今的冰雪帝王。”
希隆有些好奇，这个称谓到底是哪里来的……据说上一位女王，芙宁列希伦女王有着冰雪女王的称谓，那是基于她极强的冰魔法而获得的世人的称呼。这样一个称谓，能够统称赫伦兹亚的王吗？
“见我？”
艾薇安点头：“我一直很仰慕冰雪帝王，但一直没有机会去见一次。”
“刚刚说——感知到我的存在？”
“是的，我能感知到你浓厚的血脉之气，赫伦兹亚人独有的血脉气息。”
希隆昂了昂下巴，像这样独特的特质，其实并不罕见。就好比塞伦妮，虽然先天没有嗅觉，但她能感知到人魔法的强弱与特点，想必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也拥有这样异于常人的特质。
不过，是能感知到所有的血脉异同，还是只能感知到赫伦兹亚的血脉呢？
斯威尔特如同雕塑般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颇为硬朗，但他面色不变，一如既往的温和，也没有明晰了眼前的年轻人是王子的身份之后，因为身份的差距带来窘迫。
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并不在意，而来到这里也并非他的意思。
老人平静开口道：“我为我的同伴的冒犯感到抱歉，还请你不要介怀——她一直如此。”
希隆笑着摇头，他很少会因为言语上的事情而感到不舒服。这个美丽的女人说话似乎直来直往，什么都不掩藏，但会令人困扰。
他对这两人，其实期许已久！
……
艾薇安默然片刻，与斯威尔特同行已久，她已经改变了不少，但没变的也有很多。
“我想问——”
她忽得开口，却欲言又止。
眼前的他如此年轻，万一他还并不清楚这片大陆上的事情呢？可明明他的血脉气息如此浓厚，这并不像是一位普通的人。难不成他的潜力未曾被发掘？
可君主说过，血脉气息越浓厚的赫伦兹亚人，拥有的魔法就更强！
她轻轻皱眉，露出了困扰的神态。
“想问什么，但说无妨。”希隆爽朗一笑，“来拜访这里，总归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既然乘兴而来，怎么也得兴尽离开吧？”
希隆看了看斯威尔特，又看了看艾薇安。
他其实并不好奇，这个女人有什么想问自己的。
在他的那双眼中，眼前两人的命运之线格外单调，甚至比普通人能看到的都要少很多，不过，这样的异常反倒是凸显出了两人的不平凡。只可惜，他还不能凭借这双能看到命运之线的眼睛看出一个人的根脚。
但他曾经整理过的记忆里，那无数个自己历经千年的轮回里，这两个人曾多次出现，尽管大部分细枝末节都已经遗失，但他还是知道，这两人依旧会和自己相遇。
因此他们的身份，希隆已然明悟于心。
……
艾薇安低头看了看杯中的茶水，氤氲蒸汽下，那水面映着她的脸。
“我想问的是，现在的赫伦兹亚，当真是没有龙骑军了？”
这一路旅行，艾薇安也了解到了不少现今的状况，这让她很忧虑，毕竟，如今的时代，怎么也算不上是一个强大的时代，至少，比起它所处的神话时代来说，那些惊才绝艳的，受到古老赐福的，甚至荣获神谕的人，都少太多、太多了！
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属于人类的军队都不复存在了，那若是再一次面临那足以吞噬世界的黑暗，人们究竟能否还能够苟活下来？
她并不太愿意去思虑苏尔维尔的真言师和圣骑士如今的数量，也并不知道尼尔森的天马骑兵是否还存在，毕竟，她曾追随在风暴君主左右，而与君主关系密切的，便是当时的赫伦兹亚之主，因此她很想知道，曾经那样一个强大的帝国，是如何失去它最锋利的剑的？
“这是事关王国的军机要务，按理来说，我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希隆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想知道呢？”
艾薇安迟疑片刻。
“我只是好奇。据说那场天之城战役让巨龙绝迹，而一想到巨龙，自然就是赫伦兹亚的龙骑军了。”
“噢？”希隆笑着抿了一口茶水，“那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是吗？谁会管那些能够飞在空中的狰狞巨物是否还存在，现在的和平是人们梦寐以求的，我是说，没有那么多的奇异生物，没有那么多的奇人异术。”
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继续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艾薇安微微低头，默然不语，似乎是思虑许久，她微微皱眉，露出忧虑。
“这很可怕……”
可怕？
希隆意味深长的看了艾薇安一眼，旋即又看了看那个波澜不惊的斯威尔特。
他最终还是笑了笑，开口道：“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我倒是想知道，当初你在西部荒野里，走了多远，去了哪里，看到了些什么。”
这些细微的事，是希隆不知道的。
斯威尔特面色不改，平淡道：“往事不值一提……如果能作为故事来谈论，甚至帮助到人，倒也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东西，我很乐意解答你的疑问。”
希隆还等着艾薇安是否有其他问题，便停顿了许久。
不过他的确是想知道，这位流浪者在西部荒野里走了多远，毕竟他听到的关于斯威尔特的传闻，可并不仅限于布雷德兰德的那一则而已……
——这个老人是很不简单的，希隆知道他很厉害，但他到底有多厉害呢？
“……我怕我说的话无人信服，毕竟如今的时代过于安逸，我承认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但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我们曾经的美愿的时代，可它依旧有着坠落的风险……”
艾薇安轻声道。
“我曾见过君王的陨落，见过王国的倾覆，见过大地的崩碎，见过天空的塌陷……不可言说之物带来的死亡如同飓风般席卷，毁灭的洪流几乎无法阻挡。”
“那么多人的奋起反抗，或许终于是换来了这样一个美愿般的如今，可那些东西……依旧还在。”
“而如今，生活在美愿下的你们，竟是不觉秽暗仍存，反而丢掉了、遗忘了自己的武器……虽然面对祂们，这些武器可能并没有用……但是怎么能安于现状？”
希隆默不作声。
斯威尔特默然饮茶，他瞥了一眼艾薇安，没有要制止她说出这些费解的话的意思。
年轻的王子淡然一笑，心照不宣。
“你是来敲打我的吗？”
艾薇安摇了摇头：“并无此意，我说了，我只是想来见见当今的冰雪帝王，你的血脉极其优秀，我以为你会是一位强大的战士。”
希隆停顿了许久，看着两人，邀请道：“若是此后无其他想去的地方，不如来赫伦兹亚吧。”
“有些话难以言说，说不定会招致一些不祥……”
在两位客人的面前，希隆拿出了一个吊坠。
透明的吊坠容器中，封存着黑色的液体。
他身上共有三个这样的吊坠。
其中一个已经被他击碎在了那场神罚里，而其中的液体被他分到了剩下的这两个吊坠中，此刻他拿出的这个吊坠，里面的液体已然盛满。
艾薇安望着希隆手里的吊坠，那黑红色的液体让她露出一丝错愕。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叮铃声——
斯威尔特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剑。
叮铃声顿时停止。
希隆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丝异常。
在老人腰间的剑，剑鞘里，传来了不祥的诡异气息，曾经亲自清扫过不祥秽物的他，对此尤为敏感。
他看向斯威尔特，什么都没说。
斯威尔特坐直了身体，板着脸。
“这是……这怎么能收集起来！？”艾薇安睁大了眼睛。
希隆解释道：“这是心灵魔法的魔法造物，能够免受侵蚀。”
心灵魔法，能对抗精神污染，魔法造物也能免受不祥侵蚀，希隆一直认为，心灵魔法会是对抗不祥的手段，只是他还未曾发掘出来。
“天啊……”艾薇安轻叹一声。
“你……”
希隆笑了笑，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你们可以去赫伦兹亚待上一段时间。”
他再次饮了一口热茶，便看向了斯威尔特，询问他在荒原里的见闻。
斯威尔特平淡的讲述起了那些过往……
……
艾薇安的面色逐渐在烛火下显得红润，她看着这位她期盼见到已久的赫伦兹亚人，终于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真的能做到吗？
答案不明。
但总有人在探索，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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