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门后,何垚打量着他们。
头发虽然还是那些扎眼的颜色,但看出是刚洗过。
衣服整洁,连指甲缝里的污垢也清理过。
最重要的是眼里面那种街头混混的游离与挑衅淡去了。
“坐。”
何垚指了指房间里的椅子,“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
黄毛大声回答。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压低了些,“在巷口吃的小碗菜。”
何垚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三份简单的任务说明。
这是昨晚他让大力连夜准备的。
他将纸张分给三人,看着他们略显笨拙但专注地阅读。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去矿区。”何垚开门见山,“但不是让你们去挖矿、也不是去打探什么机密。就是搞清楚他们如今的痛点。”
三人同时点头。
黄毛开口,“其实……我们认识小春。他跟我们差不多大,以前在一起混过些日子。但他家里有老有小,跟我们仨不一样。后来就不跟我们瞎混了,去了矿上。”
“他踏实、肯干,”紫毛闷声补充,“就是命不好。”
绿毛道:“我们可以通过小春打入矿场!一定能拿到最真实的情报。”
何垚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小春现在躺在医疗点,腿断了,估计也需要人照顾……刚好你们需要了解的,就是像他这样的矿工,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亲眼去看、去问、去体会。然后把结果反馈给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的脸,“比如:他们一天工作多久,挣多少钱,这些钱都用在什么地方。生病了怎么就医?受伤怎么治疗?家里老人孩子靠这些钱能不能好好生活?他们怕什么、盼什么?对寨老的变革有何想法?”
绿毛眼睛发亮的抬起头,“阿垚老板,你是想帮他们?”
“我想知道真相。”何垚的声音很平静,“只有知道真相,才知道该怎么做事。你们的任务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三人齐齐摇头。
何垚想了想,又强调道:“记住,不要摆出调查的样子。就是闲聊天。把听到的、看到的,回来原原本本告诉我。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自己下结论。能做到吗?”
“能!”三人异口同声。
“好。”何垚拿起桌上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一些钱……既然你们认识小春,看看他那边还有什么需要。医药费或者营养品什么的……每一笔花销记清楚。”
黄毛接过信封,手指有些颤抖。
什么都还没做,就先领钱这种事,他是第一次经历。
绿毛和紫毛也凑过来看。
三人眼神交流,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讶。
“还有,”何垚最后说道:“注意安全。矿区现在也不太平。别惹事,但也别让人欺负。遇到麻烦先脱身,回来告诉我。明白?”
“明白!”
三人起身,朝何垚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何垚走到窗边。
看着三个彩毛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交代给他们的任务看似简单,却是撬动真相的第一步。
矿工们未必会轻易对外人敞开心扉。但彩毛们可以从年纪相仿的人入手深入。
小春的朋友这层身份,倒是不错的敲门砖。
医疗点位于矿区与镇子交界的缓坡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药和长久不散的霉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黄毛三人出现的时候,小春已经醒了,正盯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发呆。
他的左腿打着简陋的夹板,吊在床尾。嘴唇干裂,脸上也没有血色。
年纪轻轻的人却透着股死气沉沉。
“小春!”
黄毛率先喊了一声。
小春缓缓转头,看到三人愣了愣。随即脸上流露出一丝鲜活气,“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出事了,来看看。”
绿毛把手里拎着的水果和罐头放在床头的破木凳上,“怎么样,疼不疼?”
小春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低声道:“疼……但能忍住。”
紫毛拧开一瓶水,扶着小春喝了几口。
黄毛则掏出信封,抽出几张递给医疗点负责卫生和伙食的老头。
“给他多吃点有油水的东西补补。”
老头点过钱,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态度也殷勤了不少,“药马上换。饭以后一定有肉!”
彩毛们围着小春的病床坐下。
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伤患,都是矿上的人。
有的伤了手、有的砸了背,都在低声呻吟或默默发呆。
零星几个家属挤在角落,脸上写满了愁苦。
“医生说……腿能保住。但以后能不能干重活,不好说。”
小春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黄毛心里一沉。
在矿区,不能干重活等于废了一半。
“你阿妈和阿哥知道吗?”绿毛问。
小春眼神黯了黯,“我哥知道。还没敢告诉我阿妈……怕她受不了。”
他顿了顿,“我阿妈身体不好你们是知道的。一直吃药。妹妹也还小……家里就靠我和阿哥这点工钱。”
紫毛忍不住问道:“矿上不赔钱吗?你这可是在矿上受的伤!”
小春苦笑,“赔?监工说了,是我们不按规矩支护。塌方的时候埋了四个人,就我伤得最重,他们还说是我倒霉。还说也就是现在,要是放到后面寨老改革成功,矿上如果签定了供货合同,我这种耽误开采进度的还得赔钱……”
说话间,老头端着饭走进来。
稀薄的米粥上飘着几片菜叶和零星肉末。
这就是矿上给伤者的“营养餐”。
小春接过碗,手抖得有些厉害。
黄毛赶紧接过来,一勺勺喂他。
“听他胡说。签了合同以后更规范!你这种不赔钱才是违反规定!”
在他喂饭的间隙,绿毛和紫毛开始跟病房里其他人搭话。
隔壁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矿工。右手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简单包扎的纱布上渗出血迹。
他叫敏登,据说在矿上干了二十年。
“二十年……习惯了。”敏登用还能动的左手接过绿毛递来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年轻的时候也怕。现在不怕了。怕有什么用?总得吃饭。”
“就没想过干点别的?”紫毛问。
“能干什么?”敏登眼神空洞,“我十三岁就下矿。除了挖石头,什么都不会。年轻那会儿倒也想过去镇上。可镇上哪有活给我们这种人干?去别的矿?还不都是一样的。”
另一张床上一个年轻些的矿工插话道:“都是假的!听说寨老又要搞新什么东西……说是搞什么平台,以后矿上能规范点。我呸!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样嚯嚯人!”
他叫貌立,比小春大不了几岁。
背被落石砸伤,只能趴着。此时情绪激动的像一条被丢到岸边上的鱼,一摆一摆的。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最愤世嫉俗的时候。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几个伤患和家属都开始叹气。
小春神色也黯淡下来。
黄毛想起何垚的叮嘱,谨慎地说道:“也不要这么悲观嘛。万一这次是真的呢?有改变总是好的……”
“改变……”敏登嗤笑,“改来改去,还不是要我们挖石头?只要挖石头,就得死人。我们的归宿就是死在矿上,跟石头埋在一起。我阿爹、大哥都死在矿上。现在轮到我了。这就是命!”
紫毛立刻不乐意了,“新规矩有新活法!受伤有赔偿、死了有抚恤。谁的命不是命了?”
“就算是真的,也得先活到那一天。”
敏登打断他,语气悲凉。
紫毛立刻说不出话了。
喝完粥的小春精神头好了些,话也多起来。
他先是制止了敏登和紫毛的争执,又缓和气氛般聊起家常。
黄毛特意把花头引到了矿场日常。
于是他们从小春等人嘴里了解到:天不亮就要下矿,中午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直到天黑。
工钱按挖出的矿石重量算。好的一天能挣到相当于国币三四十块,不好的时候只有十几块。
没有休息日。生病了请假就赚不到钱。
受伤了只能自求多福。
“监工打人吗?”紫毛问。
小春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头,“打。他们不愁招人。矿上死个人跟死只蚂蚁差不多。去年隔壁坑塌了,埋了六个人。挖出来的时候都硬了……家属闹了几天,矿上赔了一点钱,就过去了。”
绿毛拿出手机在上面记录起来。
这是何垚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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