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寒，可当这股冷风，吹到新川都城中巍峨的皇宫的穹顶之上时，也会被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升腾起来的热气冲散。
新川主就在寝宫之中烤着火。
老人刚用了午膳，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身侧的案桌上堆满了奏折，可他并不想碰一下。
难得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除却调动物资朝堂上也算风平浪静，他也迎来了难得的清静。
“老魏啊，最近新川城可有什么大事啊。”
新川主抬眼就看见了在旁边候着的魏公公。
“主上亲自坐镇，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几个西北来的难民，哭到了新川府，状告四少主赈灾不利而已。”
魏公公陪笑着。
“老四赈灾不利吗？”
“唉，凡是赈灾总会有些流言蜚语，主上应该习惯了才是，所谓流言，嫡……二……二少主主事的时候不是更多，等灾情一过，自然也就平复了，主上不必放在心上。”
魏公公伸手按摩着新川主的肩膀，轻声开口。
“老二赈灾的时候搞出来的那些勾当孤都知道，老四常年跟着他想必也学了去，不过西北偏远，赈灾主事他又是初次，想来不会太过分。”
感受着肩颈的舒适，新川主活动了一下肩膀：“你说的几个，是多少啊？”
“新川府提交上来的，不过……二十几个案子罢了。”
“二十！”
新川主声调微微上扬：“这可是比老二当时的都可要多了。”
“四少主毕竟是初次赈灾，灾民饥饿难耐自然群情激奋，西北又多是山道物资运转不畅，有些手忙脚乱也属正常。”
“你倒会替他说好话。”
新川主笑着指了指魏公公：“不过二十多起也是太多了，传尹月来，让锦衣卫去查查这些东西，到底哪些是诬告，哪些属实给朕呈上来。”
“回主上，尹侯爷现在正在苍川呢。”
魏公公的声音说着，声音变的愈发小心：“主上您亲派他去的。”
“孤老了，有很多事记不清了。”
“主上不老，正春秋鼎盛呢。”
魏公公只是嘿嘿一笑，纤细的嗓子略有些沙哑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啊，净捡些好听的说。”
新川主指了指魏公子：“那现在新川城的锦衣卫，是哪个千户主事啊？”
“自然是，顾真，顾千户代管。”
“传令，把他进宫来叫来。”
“是。”
魏公公迈步出门，刚想传令给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就看到顾真，自远处满脸慌张的冲了过来。
“顾千户，你来的正好，主上正找你呢。”
魏公公笑意盈盈的看了一下满头大汗的顾真开口：“正巧你来了，随我面见主上吧。”
“魏公公，北军急报！”
顾真来不及擦一下满头的汗水，便要往里硬闯：“七少主刚入墨川四日，便遇盗匪袭击，横遭了不测啊！”
……
十五日前，墨川。
尹岩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下马车，他尽量让自己的瘸腿走的从容一点，走出个虎虎生风，走出个一日千里，可还是在下车的那一刻……踩空了。
垫脚的侍卫在他掀开车帘前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好在，他还能为他垫垫屁股。
尹岩握紧了右手上的手杖，有手上来搀扶，被他躲开了，他还是新川的少主，没有让盗匪搀扶的道理。
于是他站了起来，挺直胸膛走到了盗匪首领的面前。
为首的盗匪一身北方蛮人的装扮，被纱巾遮挡住的脸上只留下一双眼睛。
尹岩认识这双眼睛。
这是一双他曾经恐惧的眼睛，恐惧到就连直视，他都会觉得害怕。
“二哥，别来无恙啊。”
尹岩笑了笑随即开口：“这身衣服，不适合你，你装的也不像。”
“七弟，你性子好像变了。”
尹嵩随手摘下遮盖在脸上的纱巾，露出面纱下的脸。
“人总会变，在布政司呆了一阵子，比之前是有了一些变化。”
尹岩看到尹嵩的脸，先是一怔，记忆里的二哥一直都是非常注意自己的仪表，可现在，乱蓬蓬的胡子看上去像久未打理，饱经沧桑的脸上，甚至有了一道伤疤横贯在眉眼于额头之间。
尹岩只能说一句：“你也变了。”
“人总会变。”
尹嵩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回答。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尹嵩抬起手中的刀，夹在自己弟弟的脖子上。
“我想过有一天会亲手斩下自己兄弟的头颅，可却从未想过，你是第一个。”
尹嵩捏着刀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是新川七少主，尹嵩，我可以叫你二哥可你早已不是。”
尹岩盯着尹嵩的眼睛，拄着拐杖的手臂微微颤抖：“我是新川的七少主，我生是七少主，死也是。”
噗！
砰！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尹岩的尸体仰躺在了地上。
“看够了吗？”
尹嵩像一只被夺了食物的鬣狗盯着一个方向咆哮：“怎么样，你看够了没有！”
不远处走来一个女人。
紫衣，锦裘。
是安曦元。
“不错，不错。”
四少主夫人骑在马上，微笑着缓缓走近：“好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有意思，真有意思，只可惜师傅不在，没法亲眼得见。”
“哼。”
尹嵩只是冷哼一声。
“走吧，这里这么大动静，一会儿北军的巡逻队就会赶到的。”
“那尸体呢？就这么放着？”
尹嵩甩开刀刃上的鲜血收刀入鞘。
“不然呢，你还想来个风光大葬不成，人可是你杀的尹嵩，你在这里跟我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
满地尸体，安曦元只是轻捂着鼻孔，瞥了一眼：“我可警告你，尹嵩，让尹岩的尸体被送回去可是师傅亲下的命令，你可别坏了他的大计。”
“兄友弟恭？”
尹嵩翻身上马，骑到安曦元马前：“等我杀进新川城，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了，我一定手刃了四弟，那回那些本就属于我的一切，那时候我们再看看，到底是谁，会坏了师傅的大计。”
说罢，尹嵩马头一转带着手下呼啸离去，只留下安曦元一个人愣在原地，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
时间回到现在，苍川。
刚来到苍川三天的锦衣侯连苍川的各位官员都没接见完全，就又要再次动身。
只因为一个消息。
尹岩死了，尸首被北军送归了新川城。
紧赶慢赶的新川宫小太监，带来的印有主上大印的敕令上，只有五个字。
“北上，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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