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大神永远都高深莫测，林孑试探开口：“你就不想看看龙珠是在哪儿找的吗？”
真水足尖顿了下，片刻，又继续摇晃，似乎毫不在意。
林孑扯了下嗓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三息，见那片紫影没反驳，林孑嘿嘿笑了下，随即安静躺在冰棺里沉睡。
她全身散发着龙珠温润的神光，脏腑的伤亦被慢慢愈合。
眼前一片漆黑，突然，一双急迫又镇定的眼睛浮现在眼前。
怎么回事？
那是谁？为什么他那么肯定？
意识陷入混沌……
“小五，快醒醒！他要来了！！”
“快醒醒！！”
林孑被一阵女人的疾呼哀嚎唤醒。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团白雾。
白雾中站着一个女人，她的白衣上全都是血。
林孑目光落在女人蓝色裹胸上那朵盛放的花上。
花被血染红，她看不清那是昙花还是曼珠沙华。
“娘……”林孑缓缓出声。
沈雪微的脸她一点也看不清，只看到她浑身都是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可是就是走不出那团迷雾。
林孑突然眼眶一红，眼中盈满泪水。
“你疼不疼……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为什么带我来仙界……救我……”
她的心好痛，眼泪哗流下一行。
“快去传说中的那座神寺，只有那里能救你！！”
沈雪微的声音很焦急，几乎要哭出来，可她无论如何都挣不脱那团白雾。
“我不是……我不是……林孑死了……”林孑颤声道。
“不要胡说！！快去那座神寺！！！你要跟林括一样……”
沈雪微的话还没说完，满是血的身影一瞬如镜子破碎般碎成渣消散。
“娘！！”
林孑急跑上去抓，却只捉到一片飞灰。
冰棺内传来一声低吼，棺中人杏眸贲张，林孑从梦中惊醒。
脸上的泪水已被冻成冰霜。
沈雪微，不对，应该是孙叔雪微，林括，林孑，神寺……
蕉城灭门惨案，复仇，被诅咒的孩子……
冰霜一瞬被泪水化开。
***
三个月后——
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提着林孑后衣领在云间飞行，林孑手脚在空中飞舞。
“我说大姐，你这是抓人呢，还是抓鸡仔呢？”
紫衣真水斜了林孑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发怒。
林孑：“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真水轻哼一声，狭长的丹凤眼看透一切。
许久，两人落在一座山头。
真水淡淡道：“你自己去人间吧，有事叫我。”
林孑低下脸，“行吧。龙珠就是在前面的万恶山里找到的。”
那年她心口中了萧冶一剑，云涵带她回云州路上，她被沈雪微和颜维带走。他们把她带到了这仙凡交界之地——万恶山。从万恶口中抢下了一枚上古尊龙的龙珠，让那枚龙珠与她结血契。
靠着龙珠里的一丝神力她才堪堪保住一条命，苟延残喘至今。
可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一丝灵根，没有一根仙骨，发挥不了龙珠的真正力量。那时候沈雪微一直哭，说是她的错。
在人间愈发难活，沈雪微和颜维费尽千辛万苦将自己送进上界，借着上界充沛灵气，这才苟活下来。可是沈雪微和颜维却在阻挡妖精抢夺她体内龙珠的路上双双惨死。
她心中很迷惘。
她理解沈雪微——孙叔雪微对林括深入骨髓的恨，也接受了她对这个孽障般存在的孩子的仇恨。可为什么孙叔雪微又来救她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每一个人都深陷痛苦。除了她，一个顶用林孑身份的异世之人。
但愿，那一家三口都能往生极乐……
林孑看了眼山巅上那个紫衣女人。
是她将几近死去的自己捡回了秘境河底，在冰棺里沉睡了三四十年，这才慢慢醒来。
日复一日的相处当中，她也明白了，真水是因为这枚龙珠留她一命。但她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使得真水转性，明明最开始醒来，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见真水还抱着胳膊在往山里瞧，林孑淡淡收回视线，朝山下走去。
山巅之上，惟余紫衣孤冷。
***
回到凡间，林孑去各个寺庙打听梦中沈雪微说的“传说中的神寺”，可所有僧侣都说不知道。
有一个大和尚说：“时机到了，自然会来的。”
林孑不喜欢这种谶纬之说，而且现在她在真水身边，不出意外不会遇到什么生命危险，索性就把这事暂时放下，以后有机会遇上再说。
心头大事落下，趁这回凡间的机会，她朝扶桑城寻去。
两天后到达目的地。
华灯初上，暮色昏沉。
林孑凭着记忆牵马来到街上一座三层高的华楼前。
华楼飞檐上挂着璀璨精致的宫灯，仿若仙阙。匾额上题着“梓桑楼”三个字。
林孑拦下一个路人，道：“兄台好，敢问这梓桑楼是做什么的，以前不是叫‘荟芸楼’吗？”
被拦下那路人一脸迷惘，“荟芸楼？没听过。”摆着手便离开了。
林孑一连拦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街对面酒楼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注意到这边动静，走过来出声，试探问：“姑娘怎么知道‘荟芸楼’？”
林孑转身，看到那富态男人正捻着小胡子，眼睛眯着瞅她，一脸精明样。她面上浮出淡淡狐疑，问，“你知道荟芸楼？里面那些人呢，搬去哪里了？”
那中年男人目光在林孑脸上来回扫，似在打量，道：“荟芸楼七八十年前就不在了。人——自然是各处逃散。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问起那些人？”
听到“逃散”，林孑眉头骤然一皱，问，“现在的扶桑城城主叫什么名字？”
男人挑眉：“城主？？姑娘怎净说些奇怪的话。扶桑城是苍国的富郡，哪还来什么城主。”
林孑下意识吞咽口水，神情隐隐有些紧张，“百年前这里的城主呢？姓崔——那些人的子孙不在这儿了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姑娘是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苍国早就占领了云州，往日的那些人哪能还在这儿待。”
“大概——都殉国了吧。”别有深意看了眼林孑。
拈了拈小胡子，目光放远，道：“云州，那都是多久之前了，我祖辈在这条街上卖面时候的事了吧。”
林孑胸口蓦地好像被一块巨石堵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拉着马怔怔离开。
“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儿？天色这么晚，前面没几步有家客栈，在下让小二带你过去。”
林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那大腹便便的男人从酒楼里招了一个小厮出来，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林孑牵着马在街上迷茫走着，眼睛只觉一阵酸疼。
故人，都去哪儿了呢？
八月的夜风还有些冷，风将林孑的红色外袍吹得乱飞，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衬衣。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浓浓哀色中。
“姐姐——姐姐——”
一连被喊了好几声，林孑恍然回过神。
转过头，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正在她身边站着，样子打扮是酒楼里的小厮模样。
“啊？你有什么事吗？”
小孩低下头，手不停攥着身上的灰色棉布衣裳。
“姐姐，我们老板叫我引你去客栈——”
小孩满脸为难，看上去乖巧又听话。
林孑微微蹙眉，站在原地打量良久。
这小孩长得特像前世的表弟，一瞬间有些晃神。
前世，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看小孩还在怯生生看自己，林孑蹙眉问，“我不去他会骂你？”
小孩头垂地更低，冷风猛地从他衣领灌进胸腔，薄衣倏地被吹涨。
小孩立在风中，攥着衣角将衣服扯平，鼓胀的冷气瞬间被挤跑。
林孑突然感到一阵冷，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她垂下眸，“罢了，你带路吧。”
小孩麻利走到马旁边，“姐姐，我给你牵马。”
静静走了好半天，林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扭过头，“我叫小群，姐姐。”
“多大了？”
“十一。”
马在小孩手里不听话，一直往一边趔。林孑用缰绳打了下。
“你一直都在扶桑城生活吗？”
“是啊，姐姐。我爹娘都是本地人。”
“这么小怎么不去读书？扶桑城现在没有公学了吗？”
小群转头看了眼林孑，“有。但我爹娘说读书没用，让我早点去赚钱。”
林孑走在小群身边，侧头看了眼他。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小群又再次低下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爱念书，我爹娘说当官的都黑了心，我读书去了也是给人当牛马，他们让我攒钱以后去买田种地。”
林孑看了眼这小孩，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表弟以前也是这样，一点也不爱读书，平时也皮，却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一身蛮力，帮了他爸爸妈妈生意不少忙。
降临在世人身上的命运，几乎就是最合适的命运。
两人就这样走到一家客栈前。
匾额上题“春来客栈”四字。
小群去栓马，片刻便伶俐跑了回来，他引林孑进客栈。
客栈还挺大，底下大厅坐着一群人在吃晚饭。
看到这群人，林孑蓦地眼神变冷，脚步有一瞬间凝滞。
“姐姐——”声音怯弱。
林孑侧头看小群，目光和煦，“走吧。”淡淡道。无视厅中那群白衣人。
小群跑过去叫来管事。
“何掌柜，老板叫我带这位姐姐来找你。还说让你领姐姐去天字号房。”
那何掌柜上下扫了眼林孑，眉头一蹙，迟疑地吩咐人去腾房间。
那本是给仙家贵客准备的。
林孑从怀中取出块碎银，放在小群手心。
“你走吧。”
小群手握紧银子，眼中霎时涌出感激。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连连弯腰感谢。
目送林孑上楼，小群这才离去。
林孑往楼上踏了五六个台阶，突然，大厅里传来一声不悦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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