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避开常走的牧道，专挑崎岖的小径，翻过布满碎石的山坡，穿过尚未完全返青、枯黄一片的低洼草甸。
爱宝紧紧跟着，努力迈开小短腿，走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不停地扫视着沿途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那些被踩倒、被拔起后随意丢弃在路边的枯黄草茎和干瘪的根须。
越往北走，地势越崎岖。
午后，她们终于抵达了一片背风向阳的山谷。谷底还残留着未化的冰雪，但在两侧岩石嶙峋的坡地上。
一片片、一丛丛灿烂的紫色花朵，如同阳光的碎片，顽强地绽放在枯草和碎石之间。
那颜色如此鲜亮夺目，在荒凉的山坡上，简直像神迹。
“红花！”乌云指着那片金黄，语气带着一丝自豪。
清甜馥郁的花香，随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沁人心脾。
吕婉柔和杜含梅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她们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那些紫色的小花，动作轻柔而迅捷，生怕碰掉一片花瓣。
格兰花和斯琴则开始在附近仔细搜寻，不时弯腰，从石缝里或枯草根旁挖出一些不起眼的块根或拔起几株叶片奇特的矮小植物。
乌云则走向更远的岩壁下方，那里隐约可见一些刚刚抽芽的蓝紫色花苞。
爱宝和陆顺也蹲在一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采着触手可及的花朵。
爱宝的目光却不时溜向旁边。
她看格兰花在挖一种带着小疙瘩的褐色块根时，随手将周围那些干枯的、像细藤一样的草茎扯断丢开。
看到斯琴拔起一株叶子毛茸茸的矮草后，嫌弃地将它根部沾着的泥土和缠绕的枯黄须根抖落在地。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更是在采集嫩芽时，将花株下面大片大片枯死发白的、像地衣一样紧贴地面的东西毫不在意地踩在了脚下……
“这个不要了吗？”爱宝忍不住，指着一小堆被格兰花丢弃的、带着小疙瘩的枯藤，小声问。
格兰花头也没抬，忙着将珍贵的草根放进背篓：“哦，没用的东西。”
“那这个根上的须须呢？”陆顺也指着斯琴抖落在地上的、乱糟糟的枯黄根须。
“缠得烦人，没啥用处，晒干了也当不成柴火。”斯琴随口答道，又去搜寻下一株。
爱宝和陆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念头。
他们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看着，努力把那些被丢弃的“废物”的话记在心里。
爱宝甚至偷偷捡了几根格兰花丢弃的一些小草根须，小心地揣进自己小小的衣兜里。
日落之前，背篓里终于有了些分量。
紫色的花朵装了大半，散发着浓郁的甜香。
十多个格兰花挖出的叫“活虫”的块根，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更多的是那些不起眼、甚至被视作废料的枯藤、根须和踩碎的枯草。
在三位青石妇人看来，此行收获实在算不上丰盛。
对陆家来说离五百块香皂所需的花草原料更是杯水车薪。
“多谢！多谢几位阿姐！”吕婉柔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抓住格兰花手。
背篓里这点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绝境中的陆家，这就是救命的第一线曙光！杜含梅也连连道谢，眼中泪光闪动。
“这些我们都认识了，下次我们自己来找就行。”
一行人趁着午饭之前匆匆踏上了归途。
爱宝和走在最后，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爱宝的手一直按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衣兜，那里藏着几根不起眼的枯藤和一把乱糟糟的根须。
她的小脑袋里，反复回响着斯琴阿婶的话：“老了，没用了……”“没啥用处……”
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她小小的心里，第一次对长辈的判断，生出了一丝模糊的疑问。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火光熊熊，映照着几张被烟熏火燎和巨大压力熬得疲惫不堪的脸。
临时搭起的大锅架在火上，里面是正在小心融化的、滤净了杂质的洁白牛羊油脂，散发出一种温暖而略带腥气的味道。
旁边另一口较小的锅里，则咕嘟咕嘟煮着混合了清水的花瓣和少量嫩芽，清甜的香气混合着草叶的微涩，在夜风中弥漫开来，试图驱散那沉重的牛羊油脂味。
姜根则被仔细地切碎、捣烂，准备后续加入。
吕婉柔、杜含梅和三位青石部落的妇人围在锅边，全神贯注地忙碌着。
添柴，搅动油脂，观察花瓣熬煮的火候。
爱宝和陆顺也被允许在近旁帮忙，做些递送小物件、看顾火候的轻省活计。
陆丰茂坐在稍远些的阴影里，背靠着刚运回来的一堆干的牛粪。
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营地的动静。
陆俊才也找到部落不多的木桶叮叮当当地赶制更大的皂液凝结木槽，粗重的喘息和木材的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营地的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个人都绷到了极致。
然而，这份凝重的专注，被一阵由远及近、毫不掩饰的沉重马蹄声粗暴地踏碎了！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铁敲击着冻硬的土地，带着一种蛮横的节奏，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火光跳跃的边缘，几个高大的黑影如同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的恶兽轮廓，缓缓显现。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异常神骏的黑马，马鞍旁悬挂的弯刀鞘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营地中央忙碌的众人，头盔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骄横和残忍的脸，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是喀索朗派来的监工！领头的叫达瓦，是喀索朗麾下一个以凶狠闻名的百夫长。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彪悍的骑兵。
陆丰茂站起来，脚步略显蹒跚地迎了上去：“达瓦大人！您怎么来了？夜风寒凉，快请下马……”
“嗯。”达瓦冷哼一声，贪婪而挑剔地在火光下搜寻。
他的视线扫过堆放在角落、数量有限的花朵，还有扫过那几块沾着泥土的沙姜。
最后定格在熬煮花汁的小锅和那锅正散发出热气的洁白油脂上。
一丝浓重的不屑和嘲弄浮现在他脸上。
“就这点东西？”达瓦的声音粗嘎，带着浓浓的鄙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众人心上：“按照你们这样弄，那的弄到几百年才能给殿下赚钱！”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格兰花等人，其其格脸色微变，抿紧了嘴唇，低下了头。
达瓦的目光又转向那锅珍贵的、正在小心翼翼融化的洁白油脂，仿佛在看一堆垃圾：“动作慢得像草原上的旱獭！磨磨蹭蹭弄出来的这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明天，我们会给你们送来大量的干花和羊油，要什么你们干净的说，早点帮殿下赚钱才是正道。”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达瓦猛地一夹马腹！
那匹神骏的黑马如同通晓主人心意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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