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块血迹斑驳、露出精良锁环结构和内壁上诡异狼头标记的链甲碎片显露在昏黄油灯下时，毡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族长，”陆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今日在秃鹫坳，我们缴获此物。箭簇古老，乃中原大乾帝国‘暗狼令’标记。”
“这可是镇守西北的顾家军核心私属密探专有之物！”
“这片锁甲，更是大乾制式，非草原所能得！而刻下的那个字顾。
“此二物，皆从苍狼岭大当家，那个叫山鹞子的人身上所得！”
他将箭簇和链甲碎片推到阿古帕眼前。
“山鹞子被我生擒，人已秘密看押，就在北断崖旧羊圈。”
“他虽极力否认，但看到这个‘顾’字时的反应，绝非作伪。”
陆行死死盯着阿古帕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捻着骨珠骤然停住的手指。
那骨珠被捏得几乎要嵌进老人干枯的指骨里！
阿古帕虽然没说话，但那骤变的呼吸和瞬间迸射出精光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陆行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残酷的推断：“这股流寇，绝非单纯流寇！他们的背后，有中原顾家的影子！”
“顾家次子顾远，年轻气盛，他们为何出现在草原？”
“为何出现在阿古帕部落附近？是冲着神驹月亮？还是冲着当年流放至此的某些人？”
“他们的目标是否也包括…部落？包括……”他没有说出陆家二字，但意思已然昭然若揭！
按照他对顾远的评价，顾家世世代代守护大乾，其掌管的部下多少死早草原，他们对蛮人来说就是死敌。
遥想当年，逃走家乡，也都因为大战。
陆行是真没想过要与顾家为敌。
可如今若是真大战，谁能告诉他，刀剑有眼？
老族长阿古帕脸上的皱纹在油灯下剧烈地扭曲着。
他一直怀疑苍狼岭不简单，但绝没想到背后牵扯的竟然是强大如深渊的大乾顶级将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觊觎宝马或是部落摩擦了！
这是一股来自中原的、冰冷而致命的暗流！足以倾覆整个部落！
而陆行带来的秘密和“人证”，更是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掌心的骨珠！
阿古帕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破了洞的风箱：“孩子…你带回来的，不止是战报…是烧着草原、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卷进去的…地狱之火啊…”
他看着陆行平静中蕴含风暴的眼神，忽然全都明白了。
眼前这个曾经倔强又孤独的少年，已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孤勇闯入王庭寻求庇护的人了。
他已是手握精锐、洞悉危险的王庭骁将！他深夜来访，出示此物，是在向部落、向他阿古帕，进行最直白的警告！
也是在问：这份如山铁证和滔天大祸当前，你我的约定是否还作数？
若作数，你阿古帕部落，是否还如同当年承诺一般。
愿意成为这秘密风暴中唯一的、最坚固的堤岸？是否还能庇护陆家的后人，也庇护住部落自身？
老族长那双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两件要命的东西，沉默了许久、许久。
陆行没有催促，只是同样沉默地等待着，毡房里只剩下火塘柴火哔啵的微响，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
终于，阿古帕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重新捻动起骨珠。
沙…沙…沙…那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他抬起眼，再看向陆行时，浑浊的眼底翻滚的情绪已然沉淀，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沉凝与决绝。
他用那枯瘦的手指，轻轻将箭簇和链甲碎片推向陆行，示意他重新收起，低沉而坚定地开口，每个字都如同砸在铁砧上：
“风雪再大，西玛崖下的草籽，只要根还在冻土里，春天一到就会发芽…你我的约定，是我阿古帕这一生，从未背弃的石头。”
“哪怕风…是从外来地吹来的邪风。”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陆行：“外面那个俘虏，我会派人配合你的亲卫看守。”
“位置很好，断崖下猎隼的巢穴，就是最好的岗哨。”
“它们讨厌生人靠近。这秘密…沉下去！在草原长出新的草芽之前，永远沉下去！该发芽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长。”
陆行紧绷的脊背，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老族长接下了这份沉重的秘密，也给出了承诺！
这就是答案！约定的基石还在！
阿古帕部落愿意承担风险，成为他隐藏“山鹞子”和顾家线索的堡垒！
更隐晦地表示了，在最终风暴来临前，这枚种子。
他陆行这个“王庭里的眼睛”，仍然是部落信任的力量！
他没有说谢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默默收起两件铁证，贴身放好。
站起身，对着阿古帕深深一揖，不发一言。一切的意思都已明了。
阿古帕挥了挥手，疲态尽显：“去吧，孩子。”
“路还很远，每一步都要踩稳。部落…会守好自己的门。”
陆行不再多言，转身掀开帘布，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毡房内，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老族长独自沉思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捻着骨珠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沙……沙……沙……仿佛在计算着草原风暴到来的倒计时。
当陆行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位于军营边缘的简陋小帐时。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他刚掀开帘子，就看见副官巴鲁一脸焦急地站在里面，手里捏着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筒。
“头儿！您可回来了！”巴图鲁连忙上前，将皮筒递过去。
压低声音，“就在您去族长那边的时候，一只通体漆黑的草原夜鹰把这东西丢在了岗哨的箭楼上！”
“兄弟们不敢动，赶紧拿来了。上面…只有这个符号！”他指着皮筒外侧一个用银粉绘制的、极其简单的符号。”
两座相连的山峰，峰顶一点红痕，如同鹰嘴上的血！
陆行一把接过皮筒，瞳孔再次收缩！
这个符号他太熟悉了！
这是他和爷爷之间约定的最紧急的求救信号！不到生死存亡绝不使用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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