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强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柳桂荣。
看得出来，柳桂荣是真的生气了，一双眼珠子瞪着许强，恨不得能喷出火来。
他的双手死死握拳，胸脯因为剧烈的呼吸起起伏伏，显然是在尽全力克制自己动手打人的冲动。
当然，这不代表他有着良好的教养，不动手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许强的对手。
此时此刻，许强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话来：
妈妈不让我跟傻子一块儿玩。
不过，看在这货大祸临头而不自知的份上，他决定捡起很久以前就被丢弃的“日行一善”，让这家伙“死”个明白。
他朝柳桂荣伸手，示意坐下说话。
自己则起身去提着暖壶，给柳桂荣倒水。
柳桂荣顺着许强的目光看去，见对方本来是想开柜子的，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刚开始，他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等许强端着一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本来是想给他泡茶的，但最后又收手了。
想到这儿，柳桂荣额头的青筋狠狠的跳了两下，老子再不济也是总务科的科长吧？
就算咱们关系再差，也不至于茶都不给我喝一杯吧？
许强看着柳桂荣咧嘴一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解释：
“柳科长，你也别嫌弃，这世道就是这样，人走茶凉。”
“茶叶挺精贵的，我能省一点是一点。”
柳桂荣听了这话，差点气的没闭过去。
他两颊的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一张脸因为怒气涨的通红，两只眼睛如同两颗钉子，死死钉在许强脸上，咬牙切齿的开口：
“许强，你到底什么意思？”
“采购科的采购清单我已经交给金建中了，为什么还要再收集一次？”
说实话，柳桂荣刚刚听秦副科长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采购清单有什么猫腻，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总务科科长能不知道吗？
这些单子，可都是他亲自签过字的。
可是，稍微冷静下来，一想到自己身后还站着老领导，他顿时又有了底气。
虽然这几次没有见着老领导，但自己科长的位置也一直在。
这就说明，老领导虽然不会再帮助自己了，但也一定会保住他现在的位置。
有了这个底气，他自然不怕许强，怒气冲冲的就找过来了。
本想着，许强不说战战兢兢，起码也要好言好语的给自己解释两句，他也就借坡下驴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至于那清单，许强要重新弄一份就重新弄一份。
毕竟，老领导那边现在见不到人，他也要表现的稍微低调一些。
没成想，许强竟然冷冰冰的，不但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意思，反而连茶也舍不得给自己泡一杯。
还说什么世事如此，人走茶凉。
自己现在可还是正儿八经的总务科科长，怎么就人走茶凉了？
许强坐在柳桂荣对面，盯着他看了几眼，看得柳桂荣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头问：
“许强，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强笑笑，心道：还真他妈是个傻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对那位老领导有多大的信心啊？
“柳科长，你别看平常咱俩儿不对付，但我对你本人其实没多大的意见。”
“而且，我跟你掏心窝子的说句话，轧钢厂这么多领导干部，也就我，心肠还好点。”
柳桂荣一听许强这么说，忍不住撇撇嘴，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就你？
你看我信不信？
许强也不跟傻子生气，而是淡淡的开口：
“我知道你在工业部有后台，也知道当年是你爸替那位领导死在战场上了。”
柳桂荣一听这话，脸上的鄙夷和不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
许多人都知道他在工业部有后台，这点他知道。
而且，这个事情他也没有刻意遮掩，甚至暗中还偷偷宣传一二。
为的就是告诉轧钢厂所有人，我在工业部有靠山，你们不要来招惹我。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有靠山，但他们家跟那位靠山具体什么关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轧钢厂这边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而且，老领导也不是多嘴的性子，应该不会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才对。
许强见他一脸的震惊，笑着摆摆手：
“不用这么震惊，这偌大的四九城，就兴你认识领导，别人就不认识？”
“我想告诉你的是，再多的人情，那也是会用完的。”
“你爸当年确实是替老领导留在了战场上，也是位值得敬佩的英雄。”
“但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老领导对你的照顾也不少吧？”
“我估计这么多年下来，那位老领导对你的耐心也没多少了吧？”
“你真以为，采购科那些幼稚的跟三岁小孩弄出来的采购清单，别人都看不明白？”
“如果采购科和财务科，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这轧钢厂早就他妈的关门大吉了。”
“连我这个外行都能发现问题，采购科和财务科为什么要装傻充楞？”
“你以往上头的领导不知道吗？”
柳桂荣听许强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额头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往外渗，明明还是最热的三伏天，他的后背却直发冷。
许强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你这种行为，不过就是掩耳盗铃，也就你自己认为别人都不知道而已。”
“去工业部开会那次，应该就是那位老领导特意点名让你去的吧？”
柳桂荣猛的抬头，一脸震惊，想不明白许强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
许强却是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你以为老领导是给你长脸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领导应该是让你汇报工作去了吧？”
柳桂荣心神剧颤，瞳孔都开始收缩。
许强，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明当初，老领导单独叫自己的时候，他都不在现场的。
当初开完会之后，老领导确实是把自己单独留下，说要听他汇报工作。
结果，他以为老领导只是为了给杨厂长和其他领导传递某些他自以为的讯息。
他还记得，临走的时候，老领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他躺在被窝里一直想不明白老领导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如今想来，可能在那时候，老领导就已经开始准备放弃他了吧？
许强看柳桂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全都猜对了，不理会木若呆鸡的柳桂荣，他继续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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