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繁茂突然成了冬日的萧索。
昨日还是熙攘的街道，今日突然没有了人，只剩下满街的招人的牌子。
不死雇佣兵团的总部里面，只剩下一个负责登记的人，看着桌子上的花名册，提起了朱红的笔，悬了一会儿，又将其放下，环顾一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怎么突然间就没了人呢？”
“出去的人，都跟泥牛入海一样，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合上花名册，负责登记的人背负着双手走到了门口。
“洛川要塞可是足足有着百万人啊，怎么看起来跟个空城一样了？偌大的不死雇佣兵团，连上我在内，也不过还剩十二个人。唉！”
街道上的人都怀着同样的疑问，他们左顾右盼，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火爆起来的兵器坊，如今堆了成山的兵器，数日前还威逼利诱要求一件不能少的主顾，现在连半个影子都寻不见，坊主守着一堆黄金白银，吃着油炸花生米，感叹着世道无常。
居高不下的粮食价格终于开始回落，可满仓的粮食一天也没舀出两斗，空守着一座粮山却无人来买。
随着一辆马车在街道上驶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半干的血从马车的缝隙中滴落，在地上点出一条长长的黑红线。
“又是从城外拉回来的。”
“看这个样子，多半又活不了了。”有经验的人只需要瞧上一眼，就知道马车上躺着的人是不可能再活了，现在拉去医馆也没有什么用了。
整个洛川要塞的下城区，唯有医馆是个热闹的地方，不过都是死人在热闹，没有多少个热闹的活人。
药品匮乏到一味药在大锅中翻滚了三天，煮出来的药水就是普通的水而已，喝了最多也就是求个心理上的安慰。
“死了。”
“没救了。”
“别扔门口，扔外面去。”
医馆的人一直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然而医馆的门口还是堆满了尸体。
有太多太多的人一来到医馆就断了气，更没有人有时间有力气来处理尸体，只能任由这些尸体在这里堆积。湿热的环境让这些尸体迅速地腐烂，甚至有很多尸体都已经黏连成片，人的双手根本都处理不了。
“都有尸臭了，再不处理就要出来瘟疫了。”
“火烧吧。”
“得烧三天三夜。”
“那也烧。”
炼钢厂的煤炭拉来了好几车，开始燃烧这堆积成山的尸体，一股异样的气味跟燃烧出来的飞灰沿着一条条街道蜿蜒前行，缓缓地渗透着洛川要塞的每一个角落。
“不是都有《猎魔手记》吗？这些人猎杀夜魔都上瘾了吗？怎么就没有个活着回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出去的人为什么没有回来，可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承认的。
出去的时候可是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难道都死绝了吗？
“不，绝不能承认这样的事！”
一旦承认了这件事，那就等同于自断了后路。强烈的绝望将无限蔓延，将每个人都拖入到死亡的泥潭。最强壮的人，被全副武装了的人，都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回来，剩下的人又该靠什么活下去？
“不，不可能都死了！”
“那可都是按照《猎魔手记》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霸王八式可以能将人的力量提升数倍，猎杀夜魔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可能连一个保住命的都没有？”
“一定还有人活着！”
“一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的目光开始在城门口聚集。
一车车的濒死的人被运进来，一车车尸体被运出去，实在来不及的都扔到了一边，在街道流淌的鲜血干涸成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时间一长，人们对这样的景象甚至都麻木了。
“城外面，还有活人吗？”
——
巍峨的山脉跟城墙挡住了荒原上的灰黑色烟雾。
烈日展露出它原本的面目，晒得街道发烫。
这样的夏日，实在是不宜有任何的动作，只适合在家中好好躺着。到了傍晚，当温凉的晚风款款拂来，就显得格外宜人了。
参天大树之下，是一群嬉戏的少年少女。
蓬裙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一只只蝴蝶，在铺满花的园子里起舞。
离地面最低的树枝上绑了秋千，肤若白瓷的少女正悠闲地荡着秋千，轻哼着刚学来的歌曲。
“听父亲说，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前往帝都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夜魔每天都在城墙外面徘徊，吓得我整晚整晚都睡不着。”正趴在地上翘腿看书的少女心有余悸地说道。
“夜魔有什么好怕的！我养的‘猛虎’都可以咬死好几个！”少年正拿着他那镶满宝石的匕首刺着地上的蚂蚁。
“听人说夜魔长着三头六臂，浑身血红，一口獠牙，浑身黑毛，吓人的很！”
“幸好我们要去帝都了！也不知道帝都是什么样子，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爱吃的冰葡萄。”少女从冰壶中取出了一颗红杏，仔细地吃了起来。
“你们都去帝都好了！我偏偏要留在这里，我要跟石大人他们那样，出城猎杀夜魔！这座洛川要塞，就由我来守住！”看起来文弱的少年拍着胸脯说道。
“嘁！整日就会吹嘘的胆小鬼！”
“你不信？”
“我不信，你问问他们有谁信吗？”
“好！我现在就出去杀一头夜魔给你看看！”少年愤然站了起来。“要是我真的杀了一头夜魔，你怎么办？”
“杀了就杀了呗！”少女无所谓地说道。
“我杀一头夜魔，你就要把你脖子上的那条项链给我！”
“给你就给你！要是你做不到呢？”
“做不到我就不回来！”少年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走咯，去看袁少杀夜魔咯！”众人起了哄，当即跟着少年一同向着城墙的方向走去。
“嘁！真是个小气鬼！”少女轻嗔了一声，应了母亲的呼唤，回家去了。
至于其他人，还没走出园子，就被各自家的仆人给接走了，众人只当刚才的话都是玩笑，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和煦的晚风吹拂着秋千，吹动着地上残留着的水果跟点心，也吹动着簇拥的花草树木，吹动着这美好的画面。
好似，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而外面也不曾发生过任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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