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君,那双看透世事的老者眼眸中此刻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生无可恋的意味:“老君,你应该清楚,我向来不喜涉水。”
老君闻言,在那宽大的袖袍里摸索了片刻,随手掏出一颗龙眼大小、乌黑沉静的珠子,漫不经心地递过去:“喏,避水珠,早就备好了。”
谛听二话不说,几乎是用抢的将珠子拿了过来,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既有此物,何不早言?”
“啧……”老君咂了咂舌,似乎对谛听这略显失礼的举动有些不满,但终究只是无奈地挥了挥手,“速去速回,莫要耽搁。”
谛听将避水珠收好,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身影悄然消失在老君阁外缭绕的云雾之中。
蓝花湖。
当谛听踏足这片曾经来过的森林之时却是一愣,虽然早就知道前几年因为蓝希仙人将附近的莲花池和森林收入灵质空间,导致这边变成了现在的蓝花湖,但是如今看着这片宽广澄澈的湖面,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宽广澄澈的蓝花湖上,一朵蓝莲在湖心之中静静绽放,周围还氤氲着朦胧的灵光。而在莲花之上,一道身影正悠然“垂钓”。
那确是在钓鱼,只是方式有点不同寻常。
最近在妖界声名鹊起、被誉为天赋异禀的木系天才妖精——风息,此刻竟如同真正的鱼饵一般,被一根拇指粗细、泛着柔和金光的奇异绳索紧紧捆缚,大半个身子浸泡在微凉的湖水中。绳索的另一端,则系在一根碧绿欲滴、笔直修长的茎秆上,茎秆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细密柔软的绒毛,隐隐散发着纯净的生机,分明是一根鲜活摘下的莲花茎。
而那位始作俑者,蓝希仙人,正端坐于一朵由最硕大蓝莲花炼制而成的莲台之上,宝相庄严,却又手持这极其古怪的“鱼竿”,神情专注地望着水下,仿佛在等待愿者上钩。
蓝花湖上莲香清远,水波不兴。谛听的到来并未让蓝希起身,他只微微侧首,唇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谛听,你不在老君阁侍奉老师,倒有闲情来我这荒僻水泽?”
谛听面不改色,声音平稳无波:“老君命我前来,请你去老君阁论道说法。”
“论道说法?”蓝希眉梢轻挑,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碧绿钓竿,“怕不是想借这个名头,向我要个说法吧……”
话音未落,他手腕轻轻一抖,那根莲花茎制成的钓竿随之微颤。浸泡在水中的风息顿时随着这力道上下浮沉,呛了几口水,发出压抑的闷咳。谛听静静看着这一幕,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沉默片刻,谛听终是开口:“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要受这等惩戒?”
蓝希轻笑一声,目光仍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不知从何处听说我擅长虚化之术,竟妄想夺去这份天赋。这般不自量力,你说该不该罚?”
谛听闻言微微一怔,看向水中狼狈的身影,心下暗叹。明知对方掌控着虚化这般近乎无解的能力,仍敢前来挑衅,这风息也不知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他收敛心神,重新看向莲台上姿态闲适的蓝希:“那论道说法之事……”
“近日怕是不得空闲了。”蓝希含笑打断,指尖轻抚过钓竿上细腻的绒毛,“没见我正忙着垂钓么?告诉老师,他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眼下实在抽不开身。”
说罢,他手腕又是一动,钓线在水中划开细微的涟漪,风息的身影随之轻轻晃荡,宛若一尾真正上钩的游鱼。
谛听静立水面,衣袂在湖风轻拂下纹丝不动。他望着蓝希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缓缓道:“你应当明白老君的真意。”
“呵……”蓝希指尖轻点碧玉般的钓竿,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无非是想探探我的口风,瞧瞧我对会馆那帮人究竟作何打算。”
他手腕微转,钓线在湖面荡开圈圈涟漪,风息在水中随之起伏。蓝希的目光掠过波光,语气淡然:“你回去禀告老师便是——会馆之事,我仍是先前态度。他们若不前来叨扰,我自不会寻他们麻烦。你们也都清楚,我对会馆避之唯恐不及,又岂会主动牵扯?”
钓竿轻轻一颤,带起几串水珠。蓝希望着晶莹的水珠坠回湖面,语气愈发悠远:“至于灵遥……便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谛听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细细品味,微微颔首。这简短的回应,已然给了老君和会馆一个明确的交代。他不再多言,转身踏水而去,身影渐渐融进湖畔的薄雾中。
蓝希望着谛听远去的身影,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莲台下的湖水微微荡漾,映出他眼中难以捉摸的深意。
老君阁内,谛听将蓝希的答复原原本本地禀报。老君听罢,非但没有释然,反而长叹一声,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谛听见状不解:“蓝希既已表明不愿牵扯,就连灵遥之事也交由天意定夺,你为何仍是这般神情?”
“会馆那边自然无虞。”老君抚须沉吟,目光深远,“但灵遥之事......”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旁人或许不知,他岂会不清楚蓝希承袭自本尊秦玄的那个脾性——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最是记仇。所谓“顺其自然”,自然即是天意,而天意何来?执掌命运长河的,不正是那位命运之主么?
可以想见,灵遥往后的命途,怕是要在命运的摆布下历尽坎坷了。不过这话不便明说,况且灵遥有此一劫也是咎由自取。老君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如此,便依他所说吧。”
与此同时,蓝花湖上,风息好不容易从水中抬起头来,剧烈地咳嗽着,喘息未定地望向莲台上那道超然的身影:“你究竟......意欲何为?”
蓝希垂眸凝视着水中狼狈的身影,指尖轻轻拨动钓竿,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在钓鱼……”
蓝希指尖轻捻钓竿,碧绿茎秆在湖面点出细碎涟漪:“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在钓鱼……”
“钓鱼???”风息环顾四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不见半片鱼鳞,“这湖里空空如也,你钓的什么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般折辱于我?”
“谁说我钓的是凡俗之鱼?”蓝希唇角微扬,“若真是寻常鱼获,又何须用你这般特别的饵料?”
风息神色一怔,旋即恍然:“你休想得逞!那传讯之人从不曾显露真容,如今我身陷囹圄,他更不可能现身。”
“唔?”蓝希故作惊讶地偏过头,“莫非我忘了告诉你?早在你方才在碧云天水域中畅游时,我便已循着因果线揪出了幕后之人,顺手了结了这段恩怨。”
“是谁?”风息急切追问。
“灵遥。”蓝希云淡风轻地吐出这个名字。
“灵遥长老?这绝无可能!”风息难以置信地摇头,“他向来主张人妖和睦共处,怎会……”
蓝希却话锋一转:“说来奇怪,你失踪这般久,会馆高层都已议事一轮,你那些同伴竟还未寻来?”
风息脸色骤变,声音发紧:“你真正的目的是……”
“不然呢?”蓝希轻叹一声,“若非还要借你引他们前来,早在你显露敌意时,你便已身首异处,又岂能留你至今?”
“休想得逞!我宁可一死也绝不……”风息咬牙催动妖力,周身泛起不稳定的光芒。
蓝希手腕轻抖,钓竿带着风息在水中上下翻腾,生生打断了他凝聚的力量。“啧,这便是确认你非我所寻之人的缘由。”他低声自语,“我的传人,总不该是个莽夫。”
“传人?”风息在水中怔住,仰头望着莲台上那道超然身影,眼中满是困惑,“你究竟意欲何为?”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蓝希漫不经心地晃动着钓竿,碧绿茎秆在湖面划出优美弧线,“我与两位道友打了个赌,各自寻觅传人悉心栽培。待时机成熟,便让这三个小辈比试切磋,依胜负定我等排序。”
“你......”风息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就为了这等儿戏?”
蓝希端坐莲台,指尖轻绕钓线,风息便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打了个转。水波荡漾间,只听那清越嗓音带着几分慵懒:“修行路漫,总得寻些趣事打发光阴。”
风息在水中剧烈挣扎,激起层层浪花,良久才颓然停下。他仰起头,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眼底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你既有如此通天修为,为何不愿为妖族挺身而出?”
“挺身而出?”蓝希眉梢微挑,“为何?”
“人族不断侵占我们的领地,毁坏我们的家园!”风息声音嘶哑,“照此下去,终有一日妖族将无处容身!”
“所以呢?”蓝希语气轻淡,仿佛在谈论与己无关的琐事。
“所以我们必须反抗!将那些入侵者赶出我们的家园!”风息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蓝希俯视着水中那个倔强的身影,忽然轻笑出声:“那你可找错人了。”他指尖轻点,莲台泛起莹莹蓝光,“我虽为莲花化身,但本尊......可是实实在在的人族。”
“什么?!”风息瞳孔骤缩,浑身剧烈一震,险些沉入水中,“你......你......”
蓝希悠然荡着钓竿,任由风息在水中起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眸光渐深,语气里带着超脱世外的淡漠,“重要的是,妖族与人族的存亡兴衰......与我何干?”
风息被他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正欲反驳,却见蓝希手中钓竿忽地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来了啊。”
话音未落,蓝希广袖轻拂,平静的蓝花湖霎时翻涌而起。一道晶莹水幕自湖面升腾,水流在空中急速旋转,化作漩涡,将疾射而来的数道冰锥尽数吞没。冰锥没入漩涡的刹那,竟连半点声响都未曾发出。
“冰系?不错。”蓝希感受着空气中凛冽的灵力波动,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虽说水与木属性相近,但终究不如同源之水与冰这般契合。更令他满意的是,来者的真身——一条通体冰蓝的螭龙,正合他心意。
水幕之后,一道清冷身影凌空而立。冰蓝长发在风中轻扬,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寒雾。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先是扫过水中狼狈的风息,继而紧紧锁住莲台上悠然自得的蓝希。
“放开他。”
“虚淮!”风息看着来人却是惊喜了一瞬,然后赶紧反应过来,开口喊道:“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
蓝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手中钓竿轻轻一颤,风息便在水里打了个转。“若我说不呢?”
虚淮眸光一凛,双手结印,漫天冰刺凭空凝结,带着刺骨寒意朝蓝希疾射而去。却见蓝希不慌不忙,指尖在莲台上轻叩,盛放的蓝莲花瓣骤然舒展,将冰刺尽数挡下。冰晶与花瓣相撞,发出清脆声响,碎成漫天莹光。
“不错的修为。”蓝希颔首,眼中赞赏愈浓,“不过......”他话音未落,袖中突然飞出一道水练,如游龙般直取虚淮面门。
虚淮身形急退,在空中划出一道冰痕。他双手在胸前交错,凝聚出一面冰镜,将水练尽数反射。却不料那水练在半空突然分散,化作万千水珠,每一滴都映照着蓝莲花瓣的幽光。
“小心!”风息在水里急呼。
虚淮瞳孔微缩,周身寒气暴涨,在身前筑起一道冰墙。水珠击在冰墙上,竟发出金石相交之声。就在这刹那分神之际,一道碧绿钓线已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脚踝。
“抓到你了。”蓝希轻笑,手腕一抖,虚淮便如风息一般被拽向湖面。冰螭龙在空中奋力挣扎,龙吟声震得整片蓝花湖都在颤动。
风息望着这一幕,眼中尽是绝望。他原以为虚淮能救他脱困,却不料连这位挚友也落得同样下场。
蓝希望着在钓线下挣扎的冰螭龙,唇角笑意更深:“我说什么来着,你看,这不就钓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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