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慕无铮自御书房归来，好不容易批完了那堆积如山的折子。
正欲稍作歇息，便听近侍来报，慕无离进宫了。
他满心欢喜，迫不及待朝着承乾殿奔去，满心期待与慕无离相见。
然而踏入殿中，却不见慕无离的身影，反倒是遇见了前来承乾殿探望他的薛情。
薛太后告诉他，慕无离入宫后，径直去了太康宫。
慕无铮闻言，身形微微一滞，脸上满是惊愕，脱口而出：“他去父皇宫中所为何事？”
薛太后笑意盈盈，缓缓开口：“他呀，自是带着兵符去了太康宫，同上皇下聘呢！离儿同哀家说，此生只想守在你身旁，护你一世周全。”
慕无铮双颊飞速泛起一抹绯红，嗫嚅道：“父皇已知晓…… 儿臣和他的事了？可儿臣还未曾……”
近日事务纷繁，他虽心系旧事，却苦于分身乏术。
直至此时，听到慕无离孤身前往太康宫，他才恍然，那日自己晕厥于金銮殿前，不仅惊动了父皇，还令父皇直接窥破他与慕无离之间的关系……
当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如今慕无离独自一人前往太康宫，自己未曾相伴左右，父皇当真能应允此事么？
阳春三月，太康宫内。
慕无离一袭素白锦袍，双膝跪地，双眸被绸带紧紧蒙住，青松伫立一侧，双手稳稳捧着一个木匣子。
慕无离面对慕如瑛，将与慕无铮从相识到相恋的经过全盘托出，在慕如瑛尚处于沉默无言之际，声音清朗而坚定道：“上皇，臣慕无离今日愿以北境兵符及全部身家，为铮儿下聘。臣对铮儿倾心已久，此生愿与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恳请上皇成全。”
慕如瑛端坐主位，眉头一皱，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语气冰冷且带着斥责：“你父曾是害死铮儿母亲的凶手，还背负叛国之罪……如今你竟妄想与铮儿成婚！你觉得吾能答应？饶是你拿北境军权下聘，此事也绝无可能！”
慕无离缓缓抬头，迎上慕如瑛视线，神色坦然：“上皇，先父之罪，臣不敢推脱，但臣对铮儿的心意，历经诸多波折从未动摇。臣愿以毕生弥补先父过错，只求能上皇能允臣与铮儿长相厮守。”
他语调平稳，字句却饱含恳切深情。
慕如瑛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几句空话，岂能让朕信服？你以为仅凭这般，朕就会放心把铮儿交给你？痴心妄想！”
恰在此时，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慕无铮不顾侍从阻拦，脚步匆匆冲进殿内。
他脸色苍白，额上汗珠密布，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帝王贵气倒丝毫不减。
“父皇！”慕无铮喊道，几步冲到慕无离身边将他扶起，而后转身面向慕如瑛“扑通”跪地，声音带着哀求：“父皇，求您答应儿臣和宸王的婚事。儿臣对他……情根深种，愿与他携手一生。”
慕如瑛看着大病初愈的慕无铮，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无奈。
回想起这些年对他的亏欠，心中防线渐渐松动，语气也缓和几分：“铮儿，你可知他的身份？他生父的罪孽，你当真能不在意？”
慕无铮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坚定：“父皇，儿臣知道。但他与废帝全然不同，儿臣不想因过去之事迁怒于他……儿臣……求父皇成全！”
说罢，重重磕头。
慕如瑛凝望着他沉默良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吾又怎忍心阻拦。只是铮儿，此决定关乎你一生，也关乎天下子民.......你可要想清楚了。”
慕无铮眼中瞬间闪过惊喜，连忙叩谢：“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慕如瑛看向慕无离，走上前扶起慕无铮，望向慕无离的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慕无离，今日吾成全你与铮儿，是因铮儿对你痴心一片。但你要记住，若日后你对铮儿有半点不好，吾绝不会轻饶于你，定要让你付出惨痛代价！”
慕无离再次跪地，语气庄重：“上皇放心，臣此生定会对铮儿呵护备至，若有丝毫违背，慕无离.......愿受上皇惩处！”
二人并肩从太康宫步出，青松怀抱木匣，悄然无声跟在身后。
慕无离长臂一伸，抬手轻轻揽住慕无铮的肩，轻叹一声，“病体方愈，怎不好好在承乾殿中安心歇息，等我前去寻你？何苦这般劳神费力，亲自过来。”
慕无铮缓缓抬眸，目光直直望向慕无离，两颊悄然泛起一抹淡淡红晕，小声嘟囔：“还不是怕你被父皇为难。”
慕无离笑着摇了摇头，朝青松递手。
青松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双手打开木匣，放到慕无离掌中，慕无离在慕无铮腰间摸索一番，郑重将北境将符放进他随身锦囊里。
放好后，慕无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调侃：“陛下如今再想反悔，也无路可退了。”
慕无铮眸色微沉，声音低缓，似叹似诉：“朕又何曾想过回头……不论前尘还是今朝，只见你一眼，朕便深陷其中，何来退路？”
慕无离将这话听得真切，抬手轻轻摸了摸慕无铮的头，轻声道：“臣送陛下回宫。”
慕无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皇宫西北角方向，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朕失忆之前，曾下旨将宫中一楼赐给了你？”
慕无离微微颔首，应道：“回到京城时，青松在府中曾与臣提及此事。那明月楼本是废帝耗费巨资修建的颂楼，陛下当初一片心意，将它赐给臣……只是臣如今双目已盲，再好的东西，也无法亲眼分辨了……故而一直未曾去看过。白白辜负陛下一番心意，实在是可惜。”
慕无铮抬眸，眼神坚定，语气坚决道：“朕想看！朕听守楼的宫女说，朕给那楼赐名为明月楼，朕想知道，朕当初赐你这楼究竟是何用意……且朕还下了旨，若无你的应允，就连朕都不能进去……今日时辰尚早，你……可愿意陪朕去看看？”
慕无离唇角上扬，笑意温柔：“好，陛下想看，臣自当陪同，只是臣看不见，需得陛下做臣的眼睛。”
说罢，二人便朝着明月楼的方向缓缓走去。
路上，慕无铮眸光闪烁，似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道：“日后……你就别再唤朕陛下了……那几日……不是总叫朕铮儿么？往后就这么叫吧。”
慕无离嘴角含笑，声音温和：“那陛下想如何称呼臣呢？”
慕无铮眼中透着好奇：“朕……未曾失忆之前，是怎么唤你的？”
慕无离声音轻柔：“铮儿之前……一直唤臣为殿下……可如今你已是帝王，如此称呼于礼不合。”
慕无铮脸颊微微泛红，轻声呢喃：“原来朕从前都这么叫你啊……”
心中暗自思忖，从前的自己，在慕无离面前竟是这般姿态，看来从前的自己，是真的爱惨了他……真是没出息！
慕无铮忍不住腹诽从前的自己。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头，鼓起勇气道：“那以后……朕也不叫你宸王了，朕唤你……离，可好？”
慕无离微微点头：“陛下高兴，怎么唤臣都行。”
暮色四合，殷红如染，皇城西北角，一座楼阁拔地而起，此楼便是明月楼。
楼前御道宽阔平整，两旁宫墙绵延，在余晖轻抚下，投下长长的暗影。
两侧巡城禁卫林立，更添几分肃穆。
慕无铮一袭玄色镶金丝龙袍，眉眼间柔情四溢，小心牵起身着素白衣衫的慕无离，缓步前行。
慕无离一身白衣胜雪，清冷出尘，与这繁华皇城相映成趣。
行至楼前，守楼侍女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奴婢恭迎陛下，见过宸王殿下！楼内已备好熏香、掌好明灯，陛下请进。”
慕无铮微微颔首，低语道：“离，到了，朕扶你进去。”
说罢，轻轻挽起慕无离手臂，引他缓缓踏入明月楼，每上一阶台阶，都不忘轻声提醒。
一入楼，一股凌冽檀香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外界的纷扰喧嚣，清新过后又透出沉稳温暖之意，丝丝缕缕，直钻心底。
慕无铮神色恍然，他认出........这楼内熏香气味似与慕无离身上惯用的熏香味道一致。
楼内装饰堪称登峰造极，每处细节皆奢靡到极致，地面由洁白无瑕的大理石铺就，纹理细腻宛如羊脂美玉。
壁上，名家书画作品悬挂其中，山水花鸟、人物故事，无不栩栩如生，笔触细腻，四周琉璃宫灯挂壁而下。
二人沿着楼梯缓缓拾级而上，楼道两旁摆着盛开的蝴蝶兰，花瓣洁白如玉，似是经人日日精心照料而成。
楼内布置独具匠心，几乎发挥出整个昱朝最顶峰的艺术造诣。
第一层是兵器藏室，一排排兵器整齐陈列在精雕细琢的檀木架上，刀、剑、枪、戟等兵器在宫灯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寒光。
这些兵器不仅造型独特，工艺精湛，且来历非凡，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品，恐怕整个昱朝最珍贵的利刃，都被慕无铮四处搜刮，存放到这里来了。
慕无铮带着慕无离缓缓走过，轻声与他描述这些武器的外形构造，慕无离静静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虽目不能视，却能从读过的兵器图鉴中，一一对应上兵器名字，还能与慕无铮细聊数句。
第三层是古籍藏室，这里摆满了高大书架，书架整齐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古籍、书简，慕无铮只是随手拿起几本，便发现此处几乎涵盖了各地的孤本珍藏。
慕无离微微皱起眉头，鼻翼轻轻翕动，似捕捉到那熟悉墨香，他伸出手，修长手指轻抚书籍，指尖划过书脊，脸上露出一抹淡笑，笑容中满是对这些古籍的喜爱与眷恋。
慕无铮看着慕无离的笑容，心中满是感慨。
从前的慕无铮，为了收集这些慕无离可能会喜爱的古籍，不知道耗费多少心血，只为能博他一笑。
只可惜这些古籍如今都摆在慕无离面前，拥有他们的人.......却再也无法亲眼目睹它们的风采。
二人辗转好几处藏室，继续向上，来到塔楼最顶端。
此处是一个露天景台，视野极为开阔，凭栏远眺，整个皇城美景尽收眼底。
此时，天色渐暗，夜幕如墨，远处宫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弯月高悬。
慕无铮望着远处高悬的明月，呼吸一滞。
他应是大概明白此楼名为明月楼的用意了。
高楼奉明月，此月非凡月。
明月楼的明月，是慕无离啊......
是从前的慕无铮甘赴万难.......誓要举到尘世最高处，奉为神明的人啊！
慕无铮带着慕无离走到观景台边缘，轻轻松开他的手臂，而后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他。
他将头靠在慕无离的背上，声音中带着忧伤与无奈：“从前的我费尽心思，一心要将你捧至人间至高处供奉，想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圆满无憾之人……只可惜你如今来到这里……却再无法亲眼目睹这一切。”
言至此处，慕无铮的声音有些哽咽，泪光氤氲，满满皆是对慕无离的心疼与愧疚。
“甚至我.......我还曾......那样对你，我怎会......怎会舍得如此待你.......”
慕无铮悔意如潮，满心自责。
他约莫知晓慕无离为何不愿向自己提及从前之事了，如今的他不过是窥见过去自己倾慕无离的冰山一角，再回想起之前对慕无离那些冷言冷语，他已是恨不得手刃那无情无义的自己。
慕无离微微一怔，随后嘴角泛起一抹笑。
他转过身来，伸出手，面对面轻轻抱住慕无铮，嗓音轻似柳絮，道：“铮儿，我虽目盲，却能感知你心意。此生有你相伴.......哪怕居陋室、食粗茶，我亦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二人相拥静立观景台，晚风轻拂，撩动衣袂。
周遭喧嚣渐远，唯有心跳交织回荡。
夜幕深沉，墨色如漆，慕无铮搀扶着慕无离，二人缓缓从那明月楼拾级而下。
恰在此时，一御前侍卫身形匆匆奔至近前，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语气之中满是急切：“陛下，淮北加急密报！”
慕无铮神色陡然一凛。
他伸手接过密信，利落而迅速地展开，目光在信笺上飞速扫过。
不过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与期待，他转头看向慕无离，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离，淮北传来消息，有一隐世高人，医术通神，尤擅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或许他能治好你的眼睛！只是密报中提及，高人如今足不出户，需我们亲自前去拜访。”
慕无离闻言，微微一怔，素来平静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涟漪。
随即，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泛起一抹淡淡笑意，轻声道：“若真能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路途如此遥远，我不在京中，你……”
慕无铮抬手，轻轻握住慕无离，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道：“无妨，朕陪你一同前去。无论多么艰难险阻，朕都要想尽办法医好你的眼睛。”
慕无铮与朝中一番商议，便开始着手筹备出发事宜。
没过几日，随行侍从皆已安排妥当，慕无铮一行人整顿好行装，与薛太后和慕如瑛稍作告别，便准备启程前往淮北。
就在众人即将出发之际，一阵急促脚步声骤然响起。
只见一身月白色长袍的林霜绛气喘吁吁追了上来，跑到慕无铮和慕无离近前，高声道：“陛下，宸王殿下，听闻你们要前往淮北医治宸王殿下眼疾，霜绛恳请能一同前去。这民间骗子众多，鱼龙混杂，若那高人是个江湖骗子，霜绛也能为二位分辨一二……略尽绵薄之力。”
慕无铮望着林霜绛那小心翼翼、满含奢求的眼神，他心头一软，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一同去吧。”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骑马疾驰而来，马蹄声气势汹汹。
此人正是傅云起。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快步到慕无铮面前，单膝跪地，神色诚恳道：“陛下，臣身为禁军都督，之前多有失职之处，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护送陛下与宸王殿下前往淮北，以此抵消臣的过错。”
慕无铮看着傅云起，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好，此次出行，你务必护好众人周全。”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淮北进发。
历经多日奔波劳碌，终于抵达淮北，这个曾经历地动的北境小城。
在百姓指引下，他们找到那隐世高人的居所。
这一座隐匿在深山中的古朴小院，四周翠竹环绕，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静谧清幽。
众人叩响院门，不多时，一身着破旧衣衫的青年缓缓打开门。
那青年身形清瘦，面容虽带着几分憔悴，眼神却透着一股超脱年纪的睿智与淡然。
慕无铮的目光一触及这青年，心中便猛地一颤，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不由自主细细打量起眼前青年，总觉得对方似曾相识，仿佛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他们曾有过交集，可一时之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青年打量众人一番，开口道：“远道而来，是为了治病吧？诸位请进。”
进入院内，慕无铮并未报明自己真实身份，只详细向青年说明了来意，随后道出慕无离的亲王身份。
青年微微点头，随后便带着众人进入屋内。
经过数个时辰观察寻因，青年面色凝重看着众人，缓缓道：“宸王殿下的眼睛无法恢复，乃是因剧烈撞击致使蝶骨受损。如今唯有一法或许能一试，但此法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毒发身亡。”
慕无铮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而慕无离却开口：“什么办法？先生但说无妨。”
青年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欲治此眼疾，需用以毒攻毒之法，多种毒性极为猛烈的草药调制成一毒，服下此毒之后，立刻辅以解药，以毒力激发身体自我修复之力，且期间需辅以施针。只是其间殿下必然承受巨大的痛苦……若没能熬过去，后果不堪设想，还望殿下慎重思量。”
慕无离闻言，毫不犹豫地开口：“前辈不必多言，本王愿意一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本王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慕无铮紧紧握着慕无离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离，此事实在太过危险，你……”
慕无离微微一笑，轻声道：“铮儿，我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位先生，你不必担心，且让我试一试。”
见慕无离心意已决，慕无铮也不再阻拦。
青年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保命举措都一一检查、确认，从精心调配的解毒药剂，到各种急救用的器具，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缓缓走到慕无离面前，神色凝重却又带着几分安抚意味，轻声道：“殿下，是时候了。”
慕无离微微颔首，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与犹豫，他接过那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毒药，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慕无离刚服下毒药，青年便迅速行动起来。
他从一旁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手法娴熟地捻起一根银针，凑近烛火，轻轻炙烤，而后稳稳朝着慕无离眼部周围的穴位刺去。
那一刻，慕无离只觉得一股钻心疼痛从眼部传来，如千针同时刺入，瞬间蔓延至全身，疼得人发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不住地喘息着，额上豆大汗珠不断滚落，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慕无铮在一旁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已满是汗水，担忧心疼如鲠在喉。
林霜绛站在一旁，施针前他与青年细聊过，在这个过程中青年需要施针不停，施针者会很累，故而青年需要林霜绛帮忙，以免疲劳出错。
林霜绛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青年每一个动作，一刻也不敢松懈。
之前因他一时糊涂，欺骗了小铮，那件事扎在他心头让他日夜难安，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能为小铮做些什么，自然是一刻也不愿懈怠。
随着时间推移，施针过程愈发复杂，青年需要不断地更换银针，调整施针角度与深度。
伸手递针的次数多了，林霜绛的手胀麻不已，但他咬着牙，强忍手臂传来的酸胀感，继续坚持着。
汗水顺着林霜绛的额头不断滚落，但他只是用袖子匆匆地擦了一把脸，便又立刻投入。
“林公子，拿那根短一点的银针。”
青年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林霜绛连忙伸手去拿，却因为手臂麻木险些没拿稳。
他心中一惊，暗暗责备自己疏忽，然后更加用力紧捏银针，递到青年手中。
“注意看我的手法，下一针需要你协助施针。”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示范施针动作。
林霜绛全神贯注盯着，记住每一个细节。
这一次.......不仅关乎着宸王的眼睛能否治愈，更是他弥补小铮的重要机会。
当青年示意他可以动手时，林霜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
他拿起银针，按照青年刚才的示范，小心翼翼地朝着慕无离的穴位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无离的脸色愈发苍白，只是他毕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始终咬牙坚持着。
第一针下去，林霜绛额头冒出更多冷汗，他紧张地看向青年，寻求确认。
青年微微点头，给予他肯定的眼神，“你真的很聪明，悟性很高，当真是个厉害的大夫。”
林霜绛心中一松，然后继续按步骤施针。
随着时间推移，林霜绛的施针手法越来越熟练，手臂却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但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让宸王重见光明。
在林霜绛与青年交替施针下，难熬的过程终于接近尾声。
林霜绛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缓声道：“好了，接下来就看殿下的身体能否扛过这一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提心吊胆守在慕无离身边。
直到那一日，清晨，慕无离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不再是一片黑暗。
无神的双眸忽然聚焦，他看到慕无铮那疑惑而又焦急的面容，看到了窗外的翠竹和天空。
“我能看见了……铮儿。”
慕无离轻声道。
慕无铮眼中闪过欣喜，紧紧拥住慕无离，声音哽咽：“太好了……”
慕无铮牵着慕无离到院中，青年上前慕无离做最后的细致检查，慕无铮瞥见林霜绛欲言又止，便主动移步至院中。
日光透过树影洒落，林霜绛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小铮……你，你可还怪我骗你？”
慕无铮抬手按住他的肩，语气温和：“起初怪你，如今……不气了。”
林霜绛心中大石落地，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我以为……以为你这辈子都……”
慕无铮上前抱住他，温声安慰道：“真傻，哪能气你一辈子。”
林霜绛委屈地擦着眼泪，带着哭腔：“我好怕，怕这辈子都只能将你当做陛下……我还是你唯一的朋友么？”
慕无铮轻笑，片刻后郑重道：“当然，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朋友。”
林霜绛破涕为笑，诸多不安、愧疚刹那间尽数释然。
慕无离重见光明后，众人便一同踏上返程。
日光透过枝叶罅隙，落在归程上。
马车悠悠行进，车轮碾过黄土，发出有韵的“嘎吱”声，车内，慕无铮凝望着慕无离那双恢复神采的眼眸，只觉喜爱极了，频频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慕无离无奈道：“还未亲够么？陛下怎就对这双眼偏爱至此？臣都要嫉妒这双眼了。”
慕无铮满心欢喜道，“宸王这双眼，朕喜欢至极，永远都亲不够。”
待慕无铮闹累了，又透过车窗凝望车外变换的景致，眸中熠熠生辉。
慕无离则端坐一侧，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琥珀色双眼静静凝视着慕无铮，无奈地陪他笑闹。
马车继续前行，途经一处潺潺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溪边垂柳依依。
慕无铮正透过马车车帘栊眺望窗外，不经意间瞥见这片熟悉的树林与溪水，心中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变得恍惚，记忆碎片如汹涌潮水在脑海中翻涌。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笃定，这里定是发生过什么，且一定与慕无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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