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雅并未察觉翠莺心中的千回百转,她凝视着杨嬷嬷苍白的脸色,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灼:
“翠莺,那药性究竟何时能够确认?”
翠莺猛地回神,见柳清雅正凝望着自己,忙敛衽答道:
“回夫人,药房里的灵植汤药尚需文火慢熬,待汤成色显,便可试其药性。”
“如此便好。”
柳清雅轻抚杨嬷嬷冰凉的手背,语气中难掩忧心,道:
“嬷嬷这伤势耽搁不得,能快些就尽量快些。”
她抬眸看向翠莺,烛光在那双美目中流转,继续道:
“我信得过你的医术。”
“妾身明白。”
翠莺深深垂首,素手在袖中微微收紧。
窗外传来更漏声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又似在预示着什么。
自柳清雅踏进厢房起,杨嬷嬷便一直想开口说话。
奈何柳清雅始终在与翠莺商议伤势,她只得强忍伤痛,在榻上焦急地听着。
此刻见二人对话稍歇,她终于寻到机会,颤声开口:
“夫人......您怎能将这般珍贵的灵植,用在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奴身上......”
她每说几个字便要喘息片刻,道:
“翠莺姑娘方才也说了,老奴不用灵植也死不了,您又何苦......浪费这仙家药材......”
“嬷嬷莫要胡说。”
柳清雅轻轻按住她想要起身的动作,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道:
“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我说值得便是值得。眼下你只管好生养伤,其余的不必操心。”
她原想再说些什么,眸光忽瞥见侍立一旁的丫鬟,当即敛了神色: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要事同嬷嬷商议。”
翠莺闻言立即敛衽施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厢房。
侍立在榻前的小丫鬟正欲端起药碗退下温着,却见柳清雅已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接过那只青瓷药碗。
她执起银匙的动作优雅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
烛光在药汤表面泛起细碎金光,映得她专注的侧脸格外柔和。
厢房内一时寂静,只闻汤匙轻触碗沿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呜咽。
杨嬷嬷见状,手慌忙抬起,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夫人......”
她急得眼角沁出泪花,继续道:
“老奴何德何能,岂敢劳烦夫人亲自......”
杨嬷嬷见柳清雅当真要亲自喂药,慌的她强撑着支起身子,手猛地夺过药碗,因动作太急险些将汤药洒出。
也顾不得礼仪体统,她仰头便将那碗浓黑药汁大口灌下。
苦涩的药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好在汤药温热适口,她几乎是囫囵着尽数吞入腹中。
药碗见底时,她急促地喘息着,苍老的脸上因这番动作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她颤抖着手将空碗搁在榻边小几上,浑浊的眼中满是惶恐:
“老奴......老奴岂敢劳烦夫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她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
烛影在空碗边缘投下晃动的光斑,将这份逾越礼数的惶恐映照得格外分明。
柳清雅对杨嬷嬷的惶恐视若无睹,见她饮尽汤药,便从容取过空碗轻置案几。
青瓷碗底与木面相触发出细微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整了整衣袖,神色倏然凝重,道:
“杨嬷嬷,有件要紧事同你说。”
烛影在她眉眼间跳跃,将那份肃穆映照得愈发分明。
杨嬷嬷见状,强忍脏腑间翻涌的痛楚,勉力撑起身子端正坐好。
她下意识的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苍白的脸上现出全神贯注的神情:
“夫人请讲,老奴听着。”
空气中残留的药香与渐浓的夜色交织,将厢房内的气氛渲染得格外凝重。
柳清雅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
“方才我忧心你的伤势,得知需用灵植方能化解你体内残留的灵气,一时情急便带着护卫往长亭县里去寻。
本想着若是寻得,便花重金买下......”
她眸光渐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道:
“谁知尚未寻到灵植,李武便带着人寻来,说是李牧之有要事相商。待我回府,却被告知是安儿梦魇惊惧,哭喊着要寻我。”
烛影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跳跃,柳清雅继续开口道:
“此事细细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杨嬷嬷,你说李牧之是否早已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他口口声声说是因我今夜动静太大才得知消息,可我虽未刻意遮掩,他也不该来得如此迅速。”
她声音愈发急促,道:
“还有安儿......安儿方才竟说不愿再行提灵之术。
嬷嬷,你觉着是不是李牧之对安儿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几乎化作气音,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惊心。杨嬷嬷倚在软枕上沉吟良久,烛光在她略显疲惫的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虚弱却仍带着往日的沉稳:
“老奴以为,夫人身边确有世子的耳目。
只是这暗桩埋得极深,究竟是何人,还需细细查访。”
她微微喘息,继续道:
“至于世子是否知晓尊者之事......老奴实在难以断定。”
她蹙眉思忖片刻,条分缕析,道:
“以世子往日行事作风,若真知晓尊者存在,定会前来示好,谋求合作。可若他明知尊者在此却按兵不动......”
杨嬷嬷的声音陡然转沉,道:
“那老奴只怕,世子所图非小。”
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将她眼底的忧色映照得格外分明。
柳清雅眸光骤凝,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去:
“所图非小?
此话怎讲?”
她纤指倏地收紧,将袖口揉出层层褶皱,道:
“李牧之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烛影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将满室夜色搅得波谲云诡。
杨嬷嬷轻轻摇头,苍白但保养得宜的面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凝重,道:
“老奴愚钝,实在参不透其中关窍。但尊者神通广大,或许能洞察世子的谋划。”
杨嬷嬷声音虽虚弱却带着笃定,道:
“世子纵使才智过人,终究是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尊者相提并论?仙凡殊途,这其中的差距,岂是权谋算计可以逾越的。”
烛影在她虔诚的眉眼间摇曳,将这份对常乐的绝对信赖映照得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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