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东西送过去了吗？”次日中午，在温州阳光文化，大林随口问孙建水。
“见到两位老人家了。”孙建水不住打着嗝，口中全是酸酸的味道，眼睛里还泛着泪花，还顶了一双熊猫眼。
“怎么了？”大林好奇地问：“病了吗？”
“积食了。”孙建水很无奈。
他回答说，昨天一见到两位老人家，先是被灌了三十个荷包蛋，顿时被撑得走不动路，只能留在孙总家喝了半天普洱茶消食。结果，还没等荷包蛋消化掉，晚饭时间就到了。又被他们留下吃晚饭，还都是硬菜，有白切鸡，有红烧肘子，还有鱼香肉丝。
晚饭是孙总父亲亲自下厨的，其实味道很不错。
可怜孙建水被不停夹菜，还被硬灌了两大碗米饭。他面本浅，肚子都快被涨破了。回到西二旗后，一晚上都没睡安生，到现在还难受得要命，精神很差。
至于午饭，那是肯定没吃的。
大林摇头，道：“别说你，就连我也孙妈妈喂过。以前只要到七爷家去，嘴就没有停过，弄得现在都不敢过去。老一代人嘛 ，就怕小孩子吃不饱。喜悦小时候就被奶奶差点喂成胖子，七爷还跟老娘吵过几回。”
孙建水有点明白：“所以传鹰大大你才让我送东西过去，自己却躲了。”
大林嘿嘿笑了笑，意思好像是在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只能委屈你了：“行了，有的吃是好事，我约了章番番导演小两口谈《三体》版权的事情，对你也是一次学习机会，资料准备好了吗？”
孙建水吃惊：“这么快？”
大林：“你以为呢？走吧，七爷马上就到，咱们去和他汇合。”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进办公室。
大林：“朝阳你来了，介绍一下，这位是版权部的实习生孙建水，刚进公司的，小玉点了他的名字，让来北京跟进《三体》版权的，学习学习。”
孙建水急忙跳起来，握住孙朝阳伸过来的手：“孙总好。”
孙朝阳的手握的很用力，却很温暖。
他个头不是太高，但这个矛盾奖得主，文坛上的巨人，在孙建水的眼睛里却像是一座高山。
孙建水浑身燥热，不为人知地颤了颤。
孙朝阳笑眯眯地看了孙建水，道：“小伙子看起来很精神，建水，云南人嘎？”
大林插嘴：“大别山的，可不是你们西南F4的小老乡。朝阳，你喜欢开人玩笑。孙建水就是个老实孩子，可经不起逗。”
“老实本分善良淳朴固然是优秀品质，但年轻人要锐意进取，必要的时候需要表现自己，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大林笑道：“朝阳，不是所有人都像当年的你，二十出头一个人来北京拳打脚踢，开创一番事业。孙建水各方面能力可比不了你。”
孙朝阳对孙建水颇有好感，就道：“所以说，孙建水你要精神点。人要有朝气，朝气也是一种禀赋。”
孙建水以为孙朝阳在说自己精神萎靡，很羞愧，点头：“七爷说得是。”
就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孙朝阳一挥手：“走吧，先见见人。”
不片刻，三人就在西二旗的一家咖啡厅见着了章番番和宋春。
西二旗靠近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最早的科技园区中关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成为国内互联网企业最重要的聚集地。在这里有诸如百度、腾讯、网易、贝壳、联想等互联网大厂，也是打工人的圣地。
看着咖啡厅里穿梭往来的白领丽人，孙建水内心中很是向往。在中学的时候，他就想过好好读书，成为如他们一样的金领。在写字楼对着电脑，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年薪百万。可惜理想和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无论如何努力，最后也只读了个二本。
有的事情，真的要看资质，读书什么的，真的天生的，你不行就是不行。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今天总算是坐在西二旗的咖啡厅里，和业界精英们坐在一起，孙建水有点恍惚。
章番番长得还算仪表堂堂，相反，他身边的那位戴着眼镜的女子则很普通，充满攻击力，就和孙朝阳握了握手：“久仰三石大师之名，我是看你的书长大的，念大学的时候，您的《棋王》是课外选读书目。如果让同学们知道我今天和您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有多羡慕。令人意外的时候，大师您竟然还创办了西红柿文学网。我虽然不看网络小说，但现在我们写手都在讨论这种新的文学形势，又有人说，三石大师您是网文教父。另外，我更意外的是，温州阳光文化和西红柿文学网络竟然都是同一个老板，竟然都是您名下的产业。”
她话很多，不给章番番插嘴的机会，孙朝阳疑惑：“请问您……”
宋春回答说：“我叫宋春，是个影视编剧。”然后说了几部戏的名字，可惜孙朝阳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大林和孙建水了。最后，她又道自己是章番番导演的未婚妻，拥有《三体》的一半版权，如果大师要谈这本书的事情，和她说就是。
见此情形，孙建水心中忽然有点不安。这女的话多，也咄咄逼人，根本不给人插嘴的余地，今天的事情只怕不好谈。
孙朝阳看了章番番一眼：“章导……”
宋春继续说话：“三石大师，您今天既然代表温州阳光文化和西红柿文学网来和我谈《三体》版权的事情，想必也认识到这部科幻巨着的商业价值，和未来版权开发上的可能，就这点而言，我们是有共识的。”
刚才宋春说很荣幸见到三石大师，可一来就滔滔不绝说话，根本就不给孙朝阳说话的机会，这已经是不尊重了。我们的七爷自走上文学这条道路以来，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形，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旁边的大林插嘴：“宋编剧，我们可不觉得这本《三体》有什么商业上的价值，以及将来在开发的的可能。”
宋春淡淡一笑，悠悠道：“是吗？”
大林：“章导在影视上从业多年，宋编剧也是内行，自然知道，科幻电影在国内都是小众。从《珊瑚岛的死光》到《大气层消失》，虽然有一定影响力，在科幻迷中有一定口碑，但在票房上却没有有什么突出的表现。”
宋春：“国内的科幻发展的不太好，但现在国际上科幻可是个大门类。”
大林：“宋编剧你是不是想说《星球大战》系列，还有现在大红的《阿凡达》，但是别忘记了，这些都是大制作，国内也不可能拍这样的大片。国产科幻电影，基本上等于扑街。所以，只有走电视剧这条路。但是，现在的电视连续都是走家庭伦理剧晚间八点档的风格，就算拍出来，也上不了星，最后也是赔钱买卖。所以，宋编剧所说的共识，并不存在。”
他说了许多话，旁边的孙建水屏息聆听，感觉非常新鲜，眼界也开阔了。
宋春忽然笑了笑，反问：“如果你们不看好《三体》的版权开发，又为什么找到我，就连三石大师也亲自出马？我很疑惑。”
“其实还是有共识的，不过和你们所理解的共识不太一样。”孙朝阳缓缓开口：“所以，我认为《三体》是一部很优秀的科幻小说，在科幻迷的心目中堪称神作，这点，宋编剧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当初也不可能购入版权。不过，这书在商业开发上没有可能。”
孙朝阳接着说道：“假设，我们就假设一下，如果《三体》开始影视化开发，里面都是大场面，成本极其高昂。比如东北的林海雪原，红岸基地的巨大发射塔，智子封锁，正负电子对撞机、纳米飞刀，还有Eto组织被切割的那艘邮轮，如果都拍出来，经费在燃烧，没有哪家影视公司承受得了这样的成本。回本都成问题，更别说赚钱。这也是科幻作品影视改编的一大难题，您是有经验的编剧，应该能够理解。”
这话倒是在理，宋春显然被他说服，但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那三石大师你为什么要买《三体》的影视版权呢？”
这个时候，大林在旁边又插嘴：“宋编剧，实话说吧，《三体》作者刘慈新先生是三石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
孙朝阳点头：“对，我认识大刘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学生，只是个文学爱好者，还没有开始从事写作。想不到现在竟成为科幻小说第一人，时光真是如流水啊。”
大林说：“三石听大刘说，他的《三体》影视版权已经卖了章导演和宋编剧，作价十万。”
章番番欠了欠身子，还是没有说话。
大林接着道：“实际上，大刘的个人生活中现在出现了不少问题。其中最要命的是，他所就职的娘子关电站因为国家环保政策的缘故要关停，电厂职工需要分流，大刘举家要搬迁在新厂址。现在单位有没有福利分房，房子要买吧，要装修吧，家具需要添置吧，孩子读书要钱吧，通勤需要买车吧。大刘名气虽然大，但个人财务上却很困难。做为刘慈新先生的前辈和好友，三石想要帮上一些忙。上次上海科委的扶持，就是他给争取下来的，但这些还是不够。”
宋春：“哦！”
大林：“所以，温州阳光文化和西红柿文学网打算拿一笔钱出来买下《三体》的版权，相当于帮他一个忙，解决燃眉之急。不过，我们还是慢上一步，大刘把版权卖给了二位。至于版权费嘛，我也不评论。今天之所以找到二位，希望能够和你们达成一个协议，希望你们能够解除和大刘的协议。当然，我们会给二位一定补偿的。”
孙朝阳点点头：“章导，宋编剧，你们既然能够看上大刘的《三体》，想来也是狂热的科幻迷，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一下国内最优秀的科幻小说作家刘慈新先生，为科幻小说的发展尽一份力。”
忽然，宋春发出咯咯的笑声：“三石大师，大林先生，你们觉得这种毫无逻辑的幼稚的话，能够骗到我吗？你们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子看，还是仗势欺人？是是是，你们是大师，是大公司，但和我没有切身利益关联，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春的笑声中满是嘲讽，似乎是在说，你们太自大了。
大林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心道：好狂妄的家伙，真没礼貌。
他正要发作，孙朝阳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又道：“宋编剧，简单一些，我们想要买入《三体》版权，是带着诚意来的。就不说别的，仅仅是一桩商业谈判，你看这样可好？”
宋春停下讽刺的笑声，神色变得郑重：“三石大师，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所以，这位大林先生就不要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商业就是商业，和信念理想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打感情牌对我不好使。”
大林忍住气，拿出一份协议递给眼前二人。
宋春和章番番脑袋凑在一起，仔细阅读。
协议的内容很多，共有十一页，很详尽。显然，温州阳光文化的法务团队很强大也很专业。
归结重点，温州阳光文化和西红柿文学网愿意用两百万购入章番番和宋春手里的《三体》小说的版权，包括前传、外传、后传、人物姓名、周边、网络文学、游戏、漫改，网大……
章番番很心动，毕竟这本书他们购入的时候才花了十万块，一转手就是一百九十万入账，真是暴利。
他混得很差，手头就没见过十万块以上的钱，顿时手心里就渗出激动的汗水，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未婚妻的腰，示意说可以。
他的微表情如何瞒得过大林，禁不住看了看孙朝阳。
但孙朝阳却盯着宋春，他知道今天这事成不成，得看这个女编剧的态度。至于章番番，则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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