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血逸幽倚躺在一处枝丫上，手里执着一樽玉壶，树下还散落着三两酒坛。
夜更深了，月光下的冰凓血影璀璨得令她眼中多了几分迷离。
他抛下玉壶，向自己寝殿飞去，一声叹息幽幽散开。
“姐，你来了。”
冰雪舞刚从后门出来，就见冰潇源牵着两匹马迎了过来。
血滢和阿霁站在一旁，不见血逸幽和血筝灵二人。
血滢局促地扯着衣角：“殿下和公主可能没注意时辰，要不然，我和阿霁去找吧。”
冰雪舞摇头：“不用了，若是想来自然会来，不愿来，等再久也是等不到的。”
冰潇源有些失望，翻身上了马。
“冰潇源！”一声娇喝传来，冰潇源惊喜回头，正是血筝灵。
她拿着一个小包裹微喘着气走到冰潇源的马前，瞪着他道：“一会的功夫都等不得，就这么着急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哼，本来是不想的，不过更不想看到某人就这样失望地走了。”
血筝灵把包裹扔进冰潇源怀中，冰潇源想打开：“这是什么？”
“哎，先别打开，回去再看。”“哦哦。”
冰潇源把包裹仔细放好，血筝灵张望了一番：“我哥呢？没有来吗？”
冰雪舞点点头，眸光有一瞬的黯淡，她转身欲上马。
然而下一秒，冰雪舞落入一个充斥酒香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后颈上，这熟悉的感觉令她的心柔软下来。
冰雪舞轻轻挣开怀抱转过身来：“你喝酒了？”“嗯，一点点。”“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想了许久，当初是我把你带来的，现在却要让你自行离去，这算是什么道理。”
冰雪舞笑笑：“我把你惹恼了，还讲什么道理。”
“是没道理，但你总有本事让我在最后一刻缴械投降。我在你这里，从未赢过。”
血逸幽手里多了一条玉质的乳白色眉心坠，抬手替冰雪舞仔细戴好，冰雪舞感受到玉贴在额间的那一点温凉。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且当个安神的戴着，我给你的，自然都是好的。”
冰雪舞伸手将一枚雪花状的冰晶塞进被血逸幽手心，轻声道：“新钥匙。”
血逸幽心中了然，知道这是进出寂沕的结界钥匙。
“现在我与其他人住得近，若有事来找我，可从寂沕的后花园进到我那里。切记小心，莫要被发现了。”
血逸幽给冰雪舞拢好斗篷，又一次轻拥了她。
他在她耳畔低语道：“冰儿，你我从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何不妨依着自己的心走呢？我对你，从不只是喜欢啊......”
血逸幽松开冰雪舞，退后了两步。“冰儿，该回去了。”
冰雪舞皱了皱眉：“不公平。”
血逸幽微愣：“什么？”
“不能是我单方面欠你的，作为交换，你也得欠我一个承诺。”
“好，那你想让我承诺你什么？”“暂时没想好，先欠着吧。”
冰雪舞翻身骑在马背上，冰蓝色的眸子折射着柔和月光，她狡黠一笑：“记住啊，从今日起，你同样欠了我一个承诺。”
血逸幽一拱手，眼角上挑：“随时欢迎债主来向我讨债。”
冰潇源见姐姐上了马，便和血筝灵道别：“我要走了啊。”“去吧，一路平安。”
两匹马准备出发，冰雪舞突然微微俯身，对着血逸幽认真地说道：“不要催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给你个交代的。”
说罢她一掉马头，同冰潇源飞快远去了。
血筝灵望着眼角含笑哥哥：“哥，你快要望眼欲穿了。”
血逸幽惘然收回视线：“是啊，当初想钓一条大鱼，结果竟编织了一张情网，把自己给束缚进去了。霜重了，小心着凉，都回去吧。”
踏过山谷，哒哒的马蹄声有了空旷回音。两匹马并排而行，马背上的人无言。
冰潇源想起血筝灵的话，踌躇许久开了口：“姐？”“......嗯。”
冰潇源得到回应，笑意从眉眼扩散至脸上，收也收不住。
冰雪舞瞥了一眼：“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没什么，原来她说的是真的。”“什么？”
“姐，你是不是......可以开始接受我了？”“......筝灵说的？”
“嗯，她说你对我态度有所缓和，至少，没那么厌恶了，不再急着赶我走，甚至，我现在叫你一声姐，可以得到一声回应。”
冰雪舞看着冰潇源满足的神情，眼中有了细微波动：“只是嗯了一声，便能令你开心成这般？”
“当然，这段时间我想明白很多事情，重新遇见姐姐，巨大的差别让我陷入恐慌，愚蠢地对你恶语相向，只为把你逼回来，可我又何尝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姐姐的弟弟？再加之不了解你的经历和种种一切，让我一开始没有只能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冰雪舞没有看他，但冰潇源知道她在听。
“但后来，你的爆发，南薰姐的一番话，还有在血族，血筝灵和她哥哥的相处，这些都让我想了许多，意识到了当初我的怯懦和无能，以及现在的滑稽可笑，非但没能履行保护你的誓言，还在你那颗被父王母后伤得遍体鳞伤的心上又捅了几刀......”
冰潇源有些说不下去了，微微喘着粗气。
冰雪舞神色倒还正常，或是说这些在她麻木的心里已经很难激起大的波澜了。
“若是说不下去，便不说了，那是你还小，承受不了太多也算正常。”
“那你就该承受这些吗？我知道我能力有限，甚至到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能力能保护你，可我就是想让你明白，那些年跟在你身后的小男孩，虽然只会说大话，但他真的在乎你，他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冰潇源哽咽出声，心里难受的事藏多了，会想和最亲的人诉说。
只是这些年，那个人不曾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姐，对不起......看在我及时止损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
冰雪舞恍惚抬眼看着他，她的弟弟，她唯一的亲弟弟冰潇源，好像一点点从她深藏的记忆中活过来了。
她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了紧，紧了松，片刻只叹出一句：“潇源啊，你好像长大了......”
冰潇源无声大笑，自这一刻起，横在他与冰雪舞之间的坚冰，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吧。
“如今我为了你忤逆了母后，冰、雪两族怕是暂时回不去了，姐姐可要同意我住在寂沕啊。”
“不同意你不也赖在那里住了好几日。”“性质不一样，这次是姐姐同意过的。”
冰雪舞点头，又道：“筝灵给你的包裹，里面装了什么？”“呃......”
冰潇源下意识触了触怀中的包裹：“我、我也不清楚，姐你要看看吗？”
冰雪舞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失笑道：“我不过是问一嘴，不必给我看，筝灵本就想让你一个人看的。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秘密了。何况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真和筝灵有点什么也很正常。”
冰潇源脸一红：“姐，我哪有情窦初开？再说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秘密啊，吵都快吵死了。说到秘密，你的秘密不是更多，要不是被我撞破，你和血逸幽的这层关系什么时候敢让寂沕那帮人知道？”
冰雪舞垂下眸：“我和他怎么了？当初不过偶然相遇，后来接触中觉得投缘就做了朋友。但碍于双方身份，暂时不公开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何况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何必事事都要说出来？”
“唉，若是之前可能很难理解，毕竟对方是血族人，不过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倒让我改观了不少。原来血族里，也是有善良的人存在的。”
“何为善？何为恶？人心叵测，利益纷争，愚昧保守，让种族的形象硬生生定了型。所谓正派奸邪笑，反派善者哭，这世道有太多的不公平和不如意。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年与世隔绝，令我是以心来看待世间是非善恶，而非刻板印象，才能在遇血逸幽后，同他有接下来的种种。”
“姐，你对血逸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一直强调以朋友相处，可如今一番经历下来，还只限友情吗？”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我......我没有具体概念。”
“你不明白，我亦不清楚。情爱之事，向来麻烦又复杂，我何尝不是第一次接触？”
“但是，姐，”冰潇源清亮的目光对上冰雪舞淡然的眸色，“倘若有一日你决定和血逸幽在一起，我一定会做第一个支持你的人！”
“支持我？”“嗯，血逸幽他对你很好，甚至细致到了身边的每一处。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我未来的姐夫，我可以不看他的出身，不看他的本事，但唯有一点，他必须要全心全意地爱我的姐姐，一定要对她好一辈子，把她宠成最幸福的人。我相信，血逸幽可以成为那个人。”
冰雪舞偏过头，黎明的光辉即将洒在远处矗立的霖犀学院。
她松了松手里的缰绳：“还没有个开始呢，谁会说准未来是什么样子。就要到了，潇源，我们快些走吧。”
冰潇源指着微亮的天色大喊道：“姐！你看！黎明到了，太阳要升起来了！”
“傻小子，黎明不是每日都有，这么激动做什么。”
“今日的黎明不一样，这是我们姐弟俩崭新的一天！”“矫情。”
话虽这么说，冰雪舞的嘴角还是慢慢上扬起来。
姐，你可知，这一天让我等了近十二年了。它终是穿过重重岁月，回到了我们之间。
真的很庆幸，我能在你心中重获一席之地。
黎明你好，我的姐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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