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不懂这些，如听天书，但……隐隐的，她觉得柳姐姐说得句句在理，正如柳姐姐说得，死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但……如果像柳姐姐说得那样做，在大周人看来，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来了瘟疫，柳姐姐说对了，可大家也差不多完了……
可不来瘟疫呢？
墨儿挠头待要想个明白，柳金蟾的话已经让院子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愤愤不平：
“这柳金蟾真是站着说话不要腰疼，死得不是她，自然她巴不得把人都草草埋了！”一个人微微拔高了声。
“可不就是，只想着自己活，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真是……真是人坏起来，禽兽都不如啊！”另有一人开始附和。
“哪是自然，她而今可怕死，不然……不得一尸两命了？”又有人起来冷嘲热讽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舆论一下子就忽然向一边倒了：
“是啊……是啊，可不能这么干，我们也要进去向山长说说咱们的意思！可不能让她一个人就代表了咱们所有人！”
此刻还是站出了人来，主动要表示要代表大家去请愿。
“对对对！让那贪生怕死的柳金蟾滚出来——别被人当咱们书院的女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对，让她滚出我们书院——”
“滚——”
这也不知是不是有一群未婚的小男生们围观，女人们都群情激动了，这……
墨儿急了，也不知谁对谁错，但……她觉得柳金蟾说得没错，既然没错，就没理由被人这样对待，于是，她顾不得成为众矢之的的危险，一马当先奋勇地张开两臂手拦住了人群中领头的女人：
“你们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柳姐姐也是为了大家才这么说的！你们误会她了……柳姐姐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柳姐姐……”
“哟哟哟——咱们来看看这是谁？”其中一人乍见墨儿居然不怕死地跳出来替柳金蟾出头，立刻围了过来，用令墨儿讨厌的声音，刺耳地笑道：
“这不是……那成日里跟着柳金蟾混的孙小学妹么？怎得？素日里在书院伙在一起不三不四坏我们书院名声腻味了，也想学学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众人立刻在这人身后一阵冷笑。
“孙墨啊孙墨，素日里你没头没脑跟着她转也就罢了，这节骨眼，你还护着她，你就不问问你自己，若是今儿那躺着的人有一个是你，她也要把你烧了，让你爹娘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你信不信？”
为首的人笑看墨儿坚定保护朋友的大眼睛，不禁好奇这傻妞能为她朋友做到什么份上。要知刚还和她一起叨叨的陈先红，刚见情况一不对，早不知躲到哪儿避祸去了，就这丫头……
还真是人小单纯啊！
不过……这样的义气之人，她佩服，但不鼓励：有眼无珠，来日也必栽在自己人手里。
“……”墨儿抿唇，垂眼片刻，她知道学姐说得一点没错，听柳姐姐刚才的口气，柳姐姐可能真会这么做，但……
“如果这么做，能让大家都活下来，墨儿也不会恨柳姐姐的！反而会感谢柳姐姐——与其曝尸荒野蚊虫鼠蚁来啃食，倒不如一把火化作尘埃，不求人记得墨儿，但至少不会连累其他人，学姐不这么认为吗？”
话虽违心，但真说出口后，墨儿反觉这样的结局，也不失为一种对生死的洒脱：
“墨儿不是大贤大德的人，可墨儿也知道，是人都固有一死，纵然轻如鸿毛，也希望能不要给人带来烦恼，命尚可如此，一具没了魂魄的尸身又有什么是不能放得下的呢？”
“……”众人一愣，不曾想素日里只知附和柳金蟾等人，跟着当祸害的孙墨，居然也有这么笑看生死的一面，佩服之余，也不免都生出了要强之心，因为嘛……
对面有群漂亮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她们这边，尤其……尤其最前面哪个金发的西域美人，可真的是绝色呢！
谁不爱倾城色？
谁不想借此机会博得美人青睐，然后抱得美人归？
“墨儿啊，你还是太小，道理虽是如此，但人有孝道——
我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发一肤尚且不能轻视，何况这命……人虽死，死已不能复生，但你可曾想过她们的父母的心情？还有……她们的夫儿，你要她们的家人如何在尸身都没见着时，便要凭空相信你说得人没了？”
为首微微地将思绪稍稍一整理，便拿出了她专有的盛情并茂之音，开始倾情说服墨儿……以及那头密切观望的男子们：
“常言说的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父母年事渐高，最可怜的莫过于她们家中的夫婿……年级轻轻就守鳏，还要独自养育儿女……
墨儿啊墨儿，你是年纪小，若是你再年长些，就能懂你屋中男人的所想，知道要如何体味他们心中的哀哀期盼了！
我们此刻要守住的不是一具具没了魂魄的尸身，而是一颗颗在家盼着妻主荣归故里的痴心——
如论如何也该让他们见到最后一面吧？”
这话可是真的动听，但……
墨儿仰起小脸，她怎么觉得自己越听越迷惑了呢？她们是在和她说柳姐姐的问题嘛？怎么……她听着听着，像诉说家常了呢？
见最后一面，也不过就是让人彻底死心吗？然后……趁年轻改嫁？
大家的话她懂，但……
柳姐姐说得也没错啊！
“可柳姐姐也是为了大家想啊？”孙墨儿挣扎着还是要替柳金蟾说话。
“墨儿，她那是自私，说什么替咱们着想，其实是她怕死，才会那么说，想故意牵扯上我们，替她壮声威！”为首的人继续说服墨儿。
“对对，她贪生怕死，也想让人觉得我们也和她一般贪生怕死？堂堂大周女人，何惧生死，置朋友于不顾？”
其他人也赶紧站出来，让那边的男人，以及身边的姐妹们记住脸貌与无惧生死的万丈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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