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使劲使劲地逼着自己对着雨里的江面笑，笑，笑——
“别笑了，你这笑比哭还难看！喏！”一个小鸭嗓的男子声忽然自墨儿的身侧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块罗帕，“这帕子是不才随手地上捡的，你别以为是我的啊！”
墨儿循着帕子识人，发红的眼，忽然就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清秀脸——爱啃猪脚，还不自己丢骨头的猪脚小哥！
“你……”不知为何他的眼也红肿着，墨儿不禁诧异，再将眼前的人仔细一打量，立刻就看见了他头上的白绢……
墨儿的手在罗帕上迟疑。
“我什么？就许你哭，不许我哭么？拿着，没见我手都拿酸了？”猪脚小哥猛得将罗帕往墨儿手上一摔，继续拿着他的另一块罗帕开始吸鼻水，明明是再粗鄙不过的动作，但他做来，却偏偏有一份格外动人的娇俏——
看得墨儿刹那走了神，直到隔壁一位哥儿，许是这哥儿的随侍，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墨儿脚背上，墨儿这才傻乎乎地在旁人的窃笑声中痛得扭曲了脸。
“书呆子，看人都能看呆了？”
猪脚小哥身边的哥儿，嗤之以鼻地横了墨儿一眼，满脸的鄙夷。
墨儿立刻讪讪的，要立刻就走吧，人家的赠帕之谊尚未感谢，但怎么说呢？
墨儿的眼一扫对面的二位哥，立刻发现了二人在此不能动弹的原因，赶紧将自己手上的油纸伞双手奉上：
“这个，就请先拿着！”
又是一身女装书生打扮的猪脚小哥眼斜，似有心动，却又不便动。
“我家人都在后面的酒楼里！你们也早点回家吧，不然家里人顶着急！”
墨儿想也不想，将伞往猪脚小哥身边的随侍手里一塞，手执人家的罗帕，一骨碌就自那屋檐下冲了出来，这雨叫一个大啊，当下就淋了她凉心头，这还玩什么忧郁？
墨儿将人家送的罗帕往怀里一塞，转身抱着脑袋，就傻不愣登地往刚才出来的地儿跑，待她如落汤鸡般冲回十里香酒楼时，人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伞呢？”
孙梅刚见女婿慌不择路去追墨儿，心里便觉得有异，可转首一看，傻丫头跑出去一趟，回来没带回她男人吧，还把伞都弄没了，不禁抬眉，不解……这是玩得哪一出？
墨儿经孙梅这么一问，这方想起她因何突然跑出去的尴尬事，论理她当第一个问问腾哥哥如何了，可……
墨儿抬眼一看爹正拉着馨儿坐在那头，到嘴边想问的话，顿化虚无，只剩一句：
“刚遇见一个书院家先生的孩子，可巧没带伞……墨儿就把伞借他了——娘，现在走吗？”
“雨这么大，就是要走，也要等你男……等肖家那孩子来，不是？”孙梅本欲张口就是“你男人”，但话到一半，她立刻下意识地改了口，大抵在她心里，肖腾早已经不是孙家的女婿了。
“哦……恩！”
墨儿点点头，拿手甩了甩滴水的头，偶有门外一阵风来，她才觉自己浑身湿透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时也不知是不是偶然，又或者是一个孩子本能的下意识，墨儿一个扭头，就忽然看见了那头爹正为腿脚已经不便的馨儿细心吹热粥的情形，本已觉冷了的肌肤，刹那间好似冷到了骨子里……
“墨儿，不如你先回船上换身衣裳！”觉察到女儿失意脸庞的孙梅，随手将身边的一杯热茶递给墨儿。
“恩！”墨儿点头，拿起孙梅递给她的伞，告诉自己不要回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再一次看了那头的爹和馨儿，忍不住就轻轻地问了句，“娘……他……是不是……其实……不是墨儿亲爹？”
“……”孙梅猛得一震，不解墨儿怎得就忽然有此一问的她的，突然就愣住了，好半日才要嗔怪似的说墨儿一句“你这孩子成日里混想什么呢？”，然……
她还没来得及及时否定墨儿的疑问，外面出去找肖腾也已经湿了半身的闯进来，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急急地拉着了已经撑起了伞的墨儿：
“你刚去哪儿了？”吓死他了。
墨儿失落的心尚未拾起，乍见肖腾突然闯进眼前，依本意自是不想开口与他说话的，但……“小鸡肚肠”的她，还是不愿意给腾哥哥最终留个心眼窄小的印象，逼着自己淡淡地开了口：
“临时看见个人……先走了！”
理不清的情绪让墨儿不知自己是不想看见腾哥哥，还是眼下不看见又或者为自己的小心眼儿感到羞惭，她竟不敢去看肖腾的眼，明明肖腾担心的脸就近在眼前，她还是不自觉地朝远处迅速地撇开了。
“去哪儿？”肖腾不及收伞，又追着墨儿从屋内出来。
“船上……”墨儿脸仍朝着不是肖腾的方向，“娘她们没伞……”
“进宝……”肖腾墨儿这么一说，赶紧掉头喊进宝几个去拿，但他脑袋才转过来，墨儿便又再次丢下他，径直往雨里去了。
“墨儿……”肖腾心乱如麻，无法又雨里追着墨儿跑，“墨儿，你是不是在生为夫的气？”
“有吗？”生气有用吗？
墨儿撇嘴露出一副“我就是生气了”的模样，还死鸭子愣是充嘴硬。
“……”肖腾无语，他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明知墨儿在意这事儿，但……“墨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心眼儿，那会子馨儿真会死……”
“的”二字不及出口，肖腾被墨儿突然没了表情的脸吓得赶紧住了嘴，然……他不及赶紧收回自己的话，墨儿冷冷的表情忽然就这么诡异地释然一笑：
“腾哥哥这话说的——墨儿合着在腾哥哥眼里……原来一直都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墨儿怎么会生气呢？
腾哥哥哪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墨儿要是为这事生气，岂不是连个人都不是了？”
寒到心底，自生笑！墨儿脸上撑起一抹她自己都觉得好假的温柔之笑，忽然发现，连自己都快看不见真实的自己，是眼前这个正话反着说的伪君子，还是大家眼里小鸡肚肠的真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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