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内壁的震颤正以秒为单位加速，每一次震动都带着细密的锐响，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步敲击菌壁。华宇紧贴着冰凉的菌丝表面，能清晰地数出震动的频率——从最初的每秒三次，到现在的每秒七次，这意味着管理员的清除程序正在进入最终阶段，那些爬满菌壁的探针已经完成了能量蓄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那里还残留着探针黏液灼烧的痛感。方才躲避攻击时，一缕银白黏液擦过作战服，瞬间在布料上蚀出个硬币大的破洞，露出底下泛着蓝光的皮肤——修复液正在疯狂修补被腐蚀的组织，伤口边缘的肌肉纤维像银色的线团般蠕动，带着麻痒的刺痛。
“60秒。”管理员的倒计时突然在脑海中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锐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这异常的波动让华宇心头一跳——看来连管理员的逻辑中枢，都因坐标符文的异常激活而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扫过光茧内壁，那些密密麻麻的探针已经不再是零散的光点，而是连成了一片闪烁的银白巨网。网眼间不断渗出透明的黏液，黏液滴落在菌壁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地面汇成蜿蜒的细流，反射着蓝光的涟漪。华宇注意到，这些黏液在接触到他之前掉落的几根头发时，竟瞬间将其溶成了一缕青烟——腐蚀性比预想中强上三倍。
“不能再等了。”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发送信号时，意识与菌丝网络短暂连接的瞬间，他曾“看见”过一幅奇异的图景：整个地下网络像一片发光的珊瑚丛，而光茧上的坐标符文，恰好在这片珊瑚丛的某个节点上，散发着与其他菌丝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不是标记，是钥匙。”这个念头再次撞入脑海。华宇猛地俯下身，将手掌重新按在坐标符文上。三道弧形符文的线条比之前更亮，边缘泛着细微的火花，像是过载的电线。他的指尖顺着弧线游走，在最顶端的交点处停住——那里果然有一个比针尖还小的凹痕，之前被修复液的薄膜覆盖，此刻随着他的体温渗透，正微微发烫。
他屏住呼吸，将拇指精准地按在凹痕上。
接触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吸力从凹痕中传来。不是管理员那种带着吞噬性的拉扯，而是类似吸盘的吸附感。华宇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根菌丝的尖端正顺着他的指纹纹路往里钻，像一群好奇的蚂蚁在探索新的领地。它们在读取他指纹里的生物电信号——那是人类神经末梢特有的脉冲频率，带着0.12毫安的微弱电流，混合着37c体温的热能，这是任何机械造物都无法模拟的生命印记。
“检测到生物特征输入……”管理员的意念流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正在比对数据库……特征码匹配度63%……权限等级：未知。”
华宇的心脏狂跳起来。63%的匹配度？这说明在他之前，曾有其他人类接触过这个坐标！他不敢细想那是谁，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拇指上，调动丹田处刚刚积蓄的能量。那股能量带着修复液特有的清苦气息，混杂着他胸腔里灼热的体温，顺着血管涌向指尖，像一股滚烫的岩浆，狠狠灌进那个微小的凹痕。
“嗡——”
坐标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三道弧线像被点燃的导火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菌壁蔓延，淡金色的光轨在行进中不断分叉，最终在光茧底部织成一个完整的六角星图案。星芒的六个尖端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中正对着左侧的那个尖端亮度远超其他，光线像一柄锋利的剑，直直刺向光茧左侧一道不起眼的褶皱。
华宇顺着光束看去，那里的菌丝果然与别处不同——它们的排列更稀疏，表面覆盖的黏液也更少，隐约能看到后面流动的暗河微光，像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星辰。更重要的是，光束照射在褶皱处时，那里的菌丝竟微微向后退缩，露出一道几毫米宽的缝隙，缝隙里传来潮湿的气流声。
“是通道！”他的呼吸陡然急促，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光轨上，发出“滋”的轻响。
就在这时，探针的攻击终于落下。
数十根菌丝尖端突然从光茧顶部的银网中弹射而出，像毒蛇吐信般刺向华宇的后颈。它们的尖端闪烁着银白的光，裹挟着更多的腐蚀性黏液，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刺鼻的金属味。华宇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翻滚，黏液擦着他的作战服肩膀飞过，重重砸在菌壁上。
“滋滋——”腐蚀声刺耳欲聋。被黏液击中的地方，菌丝瞬间炭化，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基质，像被烧穿的墙壁。一道焦黑的痕迹从光茧顶部一直延伸到地面，边缘还在不断扩大。
“45秒。”管理员的倒计时带着明显的压迫感，光茧的震动频率已经达到每秒十次，华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跟着打颤。
他顾不上查看伤口，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道褶皱。六角星最亮的光刃仍在稳定地照射着目标，随着他的靠近，褶皱处的菌丝溶解速度明显加快，露出的洞口从几毫米迅速扩大到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程度。洞口边缘泛着与坐标符文同源的金光，像一圈流动的火焰，华宇试探着将手指伸到金光附近，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斥力——这光芒果然能隔绝探针。
那些追来的探针一触到金光就瞬间僵直，尖端的银白光芒迅速黯淡，像被掐灭的烛火，几秒钟后便软软地垂了下去，失去了活性。
“果然有效。”华宇心中一喜，立刻钻进洞口。通道比他想象中更狭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进，两侧的菌丝像肋骨般排列，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薄膜，摸上去像某种水生动物的皮肤。他能感觉到通道正在轻微上升，每往前爬一米，头顶的蓝光就淡一分，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自然光，像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月光，带着草木的青涩气息。
“30秒。”管理员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带着明显的焦躁，“检测到坐标节点与地表能量网异常连接……正在尝试切断链路！”
话音刚落，通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两侧的菌丝开始疯狂收缩，原本就狭窄的空间瞬间缩减了一半，华宇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在被挤压，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他能听到菌丝纤维被拉伸的“咯吱”声，像老旧木门在风中摇晃。
“不能停下！”他咬紧牙关，用手肘和膝盖奋力向前爬行。指尖突然摸到通道壁上有规律的刻痕，仔细一看，竟是和光茧上一样的信使符文。这些符文比光茧上的更密集，每三个符文组成一组，像某种刻度。华宇立刻明白了——这是在标记海拔高度，每三组符文代表上升十米。
他开始默数：第一组，第二组……当数到第十五组时，通道的晃动突然加剧，头顶的菌丝开始往下滴落黏液，这次的黏液是深绿色的，落在他的作战服上，发出“嘶嘶”的声响，比之前的银白黏液腐蚀性更强，布料瞬间被蚀出小孔。
“还有50米。”华宇估算着距离，额头上的冷汗滴在通道壁上，与黏液混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体力正在快速流失，修复液带来的能量补充已经跟不上消耗，手臂的肌肉开始发酸，视线也出现了轻微的模糊。
就在这时，前方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华宇心中一振，拼尽最后力气向前一冲，整个人瞬间从通道中滚了出来，重重摔在一片布满苔藓的平台上。
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带着地表独有的气息——湿润的泥土味，腐烂的落叶味，还有远处山泉的清冽。华宇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自由空气，指尖摸到潮湿的苔藓，柔软而富有弹性，带着真实的凉意，这触感让他眼眶一阵发热。
身后的通道入口正在迅速闭合。菌丝像拉链般咬合，金光随着入口的缩小而逐渐黯淡，最后只留下一道浅痕，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若非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这里曾有过通道。
“10秒。”管理员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像隔着厚厚的岩层传来，“目标脱离核心监控区……启动地表追踪模块，追踪范围：半径五公里。”
华宇缓缓撑着岩石站起来，浑身的关节都在发出“咔咔”的响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还残留着坐标符文的余温，那三道弧线的印记仿佛刻进了皮肤里，隐隐发烫。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坐标从来不是指向某个固定地点，而是标记着菌丝网络中唯一一条连接地表的“安全通道”。
这条通道显然是被刻意设计的，而启动它的钥匙，正是人类独有的生物特征——管理员的数据库里储存了无数物种的基因信息，却永远存不下这种带着体温、情绪波动和生命印记的“权限密码”。就像机器无法理解人类眼泪的温度，逻辑也无法解析生命本能的韧性。
风从头顶的裂口灌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着阳光的暖意。华宇抬头望去，溶洞顶端有个不规则的裂口，直径大约三米，阳光正从裂口里倾泻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群跳跃的金色蝴蝶——那是通往地面的出口。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作战服上布满了破洞和污渍，却掩不住眼底的光芒。虽然管理员的追踪仍在继续，但至少他已经摆脱了那个冰冷的囚笼，重新站在了有阳光的地方。
华宇深吸一口气，朝着裂口走去。攀爬时，指尖抠进岩石的缝隙，能感觉到阳光在背上逐渐升温，那是地面的温度，是真实世界的触感，是挣脱束缚的证明。
而在他脚下的岩层深处，管理员的追踪信号正沿着地表植被的根系迅速蔓延。无数植物的根须在地下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根须尖端闪烁着微弱的光点，像撒在黑暗中的种子，正缓缓朝着这片阳光普照的土地罩来。华宇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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