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镇鼠疫，李弘景一直觉得只是地方官员不作为导致的天灾人祸。
——但如今却在孙禾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被任何人提起的西越。
西越五品以上的官员怎么会出现在东来镇？东来镇有鼠疫他们怎么会敢进来？为什么还有坪郡的官员跟着他们一起进来？
重重疑惑在李弘景的脑中打转，而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用一句话来回答。
坪郡，有人在通敌叛国！
压下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李弘景看着眼前孙禾良久，直到孙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弘景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并不方便对孙禾说，不过她心里逐渐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你讨厌那些官员吗？”她问。
“那肯定！”孙禾不假思索地点头，“那些家伙讨厌死了！”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她又问。
这次孙禾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上去有些困惑，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太清晰，补充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那些官员，你会怎么做？”
“老人家都说这是天灾，是我们做了坏事才会发生的。”
孙禾眼中透出几分迷茫，“但如果做坏事会出现鼠疫，为什么那些官员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我是那些官员，就算不知道该做什么，也绝对不会锁死城门让所有人在里面等死，更不会袖子一甩，干脆把鼠疫当不存在了！”
“最起码这一点就已经比那些人好了。”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
“孙禾。”李弘景郑重地看着孙禾的眼睛，“你想当官吗？”
本以为小姑娘会犹豫一下，却没想到孙禾立刻点了点头，很坚定地回答。
“当然！别的不说，我肯定要比那些大胖子做得好。”
浑身充满着活力与热情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年岁小再加上生活环境的缘故，还未像京城里的那些女子一样受到社会规训。
李弘景如此想着忍不住捏了捏孙禾的脸，被捏脸的孙禾没有反抗，不过对着她面露不满。
“可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十三岁了！”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李弘景摇头。
“不过你的话我记下了，等东来镇的事情解决了，你可就有得忙了。”
孙禾没听明白她的意思，眨着眼睛表示困惑。
不过李弘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别先给承诺比较好。
“孙禾，你之前也说了，如果你是官员一定能比他们做得都好。”
李弘景说，“我是官员，我也想比他们做得都好，所以我还是要进去看看的。这是为官的责任，也是一名官员必须要做到的基础。”
参杂了现代词汇的句子对孙禾来说显然有些难以理解了，不过最关键的部分孙禾并没有错过。
“如果你一定要进去的话，那就进去吧。”
孙禾看了一眼李弘景做的简易口罩，“但这种东西有用吗？要是感染了会非常痛苦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似是想起了那些人死去的惨状，孙禾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她年龄的悲痛。
“足够了。”李弘景回答。
在进东来镇之前她在城门口焚烧艾草，顺便还给孙禾也做了防护。
孙禾天天与那些人朝夕相处还能撑到现在很显然身体素质不错，不过也不知道后续如何，当然还是能防护上最好。
踏入城门后，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在目睹整个荒废瘟疫弥漫死气震天的东来镇时，李弘景还是胃部一阵翻滚。
东来镇虽然挨着边境，但并不是什么贫穷的小镇，或者说生活还算是富足。
如今原本清澈的池塘因为浸泡尸体而变得乌黑发愁，还有尸骨倒在路边。
苍蝇与蛆虫在腐烂中翻滚，流到地上化作一滩污水。
所有的房门几乎都是大开着，随处可见堆积的尸体，也幸好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味道倒没有那么重。
她的眼前一阵晕眩，恍惚中像是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场面。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捂孙禾的眼睛，却在伸手的那刻意识到这个孩子早就已经看过千百次不止了。
“没事的。”孙禾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之后孙禾讲起来这几个月东来镇发生的事情，内容基本上和她之前了解的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孙禾提起七个月前就曾经看过穿着西越服饰的人。
“那个时候东来镇还和从前一样。”
说到这里孙禾的眼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那天镇长和一个不认识长得很丑的家伙一起过来，他们身边就跟着穿那种衣服的人。”
说到这里她还比划了一番，“脸像是山羊一样，眼睛就和青蛙似的！”
这形容的样貌让李弘景心下一惊。
——那不是郡守吗？
“那之后呢？”她迫不及待地问。
“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了，镇长之后也没怎么来。”
孙禾搓了搓鼻子，“奇怪的是，瘟疫开始蔓延后还有些人偶尔会进来，然后带走一些没有染病的姑娘……”
在孙禾讲着之前发生事情的时候，李弘景不断地来回查看小镇上的各处地方，还时不时问一些在孙禾看来很奇怪的问题。
比如说“之前牛棚马厩有打扫过吗？”“镇上是否有猫”“感染的人有没有被扔进水源”“大街上之前有没有清扫”等等。
虽然不明所以，但孙禾全都一一回答了。
随着孙禾的回答李弘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小镇并不大，她花了一段时间从镇头走到镇尾，等再走出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目前我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法子，不过我姐姐曾经告诉我了一味药方可以清热解毒，出来的时候我也没带多少。”
“不论如何，你先按照这个喝，然后也给那些感染不深的人喝。”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这是李少阳写给她的连翘散，当年大清就是用这味药方来治鼠疫的。
孙禾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她只是激动地接过药包，重重地点了点头。
待离开东来镇后，李弘景站在门口继续焚烧艾草消毒。
在烟雾缭绕中，她的视线逐渐也充斥满目的阴云。
东来镇的卫生状况非常好，也没有发生过扑杀猫的事情，甚至在她来回转悠的时候就看到了好些小猫。
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下来满目疮痍，各种污秽之物齐聚……
——老鼠却并未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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