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出入皇宫的次数虽不算少，可这也是上官凝第一次踏足君临殿的内殿。
来来往往的宫人御医都纷纷行礼。
他们在进入内殿时都会戴上纱巾，出殿门时即刻取下，不让外头的人有任何察觉。
还未踏足内殿，便可以嗅到浓烈的中草药味道。里面亦有宫人在熏一些草药，那伴着烧成灰烬的草药扬在空气里的碎屑衬得这本来就封得严严实实的内殿更加阴森。
“请您戴上这面纱，以防……”瑾姑没有把话说完整，手上动作倒是利索，马上便帮上官凝戴好了面纱。
其余跟着上官凝的人自然也都自觉地佩戴好。
一步步踏进内殿，上官凝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看殿中到处价值连城的宝贝，和奢华无度的装饰。
现在还是白昼，但殿内却像夜晚一样点亮着灯。
有一个和四周装饰格格不入的大檀木桌，桌上摆满了医书，药案，略显杂乱。数十名御医正坐在案旁商议着如何用药，脸色都不怎么好。
“如何？”上官凝出声。
“噢，上官……，额，娘娘，微臣失礼。”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周太医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行礼。
其余御医也纷纷反应过来，立马伏身。
听到这声”娘娘“，上官凝的心微动，宫中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提示着她身份的快速转变。
“不必多礼，都坐着说话吧。”
有内侍端来一把太师椅，放在上官凝身后。清弄扶上官凝坐下。
“陛下和娘娘如今是什么情形？”上官凝的语气很平静得体，就像方才薄野琊在书房和她交谈时一样。
御医们看见上官凝这样稳重，刚才害怕和焦虑的心情有所缓解。
“禀娘娘，自前日陛下突然昏厥，便一直昏迷不醒，全身发热，时有呕吐。娘娘连夜悉心照料，本就凤体虚弱，现下和陛下是一样的症状。”
“医治的方子呢？”
“娘娘，这陛下和娘娘的症状，臣等只在医术上见过，却没有确切的治疗方子。臣等只得一起商议，另寻药方。可现下，温和的方子收效甚微，太烈的方子，臣等也没有胆子贸然用在陛下和娘娘身上啊！”
说着，有些御医都无奈得摇了摇头。
上官凝尽量保持和刚才一样的语气:“平日里贴身照顾陛下和娘娘的那些宫人呢，可有发病的？”
另一个御医上前回话：“禀娘娘，那些宫人，是微臣在负责。共二十五人。有十五人已经发病，其中三人 ，已经身亡。”
“身亡？”上官凝重复。
“娘娘，都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宫人，身子骨本就不强壮，他们也不可能像陛下娘娘这样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所以……发病不久，便身亡了。”
上官凝默了默，“那些不敢用的方子，先给那些发了病的宫人用，再行定夺。”
“是。”
“周太医，告诉我实话 ，陛下和娘娘可还有病愈的可能。”
“臣等无能。”周太医为首的众太医又跪下。
“这陛下的病症来势汹汹，且陛下早年亲征，本就有旧伤，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知道了，无论如何用尽全力，且尽量让陛下娘娘有清醒的时候。”
“臣等明白。”
“诸位忙碌多久了。”
“禀娘娘，自前日，臣等便聚此商议了。”
“这么多的时辰，辛苦诸位了。”
“臣等份内之事，娘娘抬举我们了。”
上官凝笑笑，“你们是否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另外，你们知道的也很多，无论是现在在宫中还是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都清楚？还有，太医院的记录该怎么写，可都明白？”上官凝此时的话语极冷，吓得几位资质尚轻的太医出了一身冷汗。
“微，微臣，明白。”各位太医不甚整齐地出声表明意愿。
“那就好，在中做事的，都是聪明人。”
上官凝继续说：“你们是整个太医院最得力的人，你们也要保全自己的身子，才好为陛下和娘娘的病效力。要轮番休息，打起精神。”
“是，臣等谨记。”
“得了，你们继续吧。”上官凝起身。
“降东。”上官凝一边向里走，一边吩咐身后的人。
“奴才在。”
“离君临殿最近的空置宫殿可有？”
“禀娘娘，不远处的齐仙阁，以往是听戏的地方，本要修缮，但却最终搁置下来了。”
“派人收拾出来，安排那些御医轮番休息。还有那些在君临殿照顾的宫人，让他们全部在齐仙阁安置。”
“奴才这就去办。”
“宴折。”
“属下在。”他的声音和刚才内侍降东的尖锐不一样，很低沉，却很有力量。
“以我的名义，找父亲和太子，再各要一队侍卫。让他们守死君临殿和齐仙阁，若有人敢有异动，即刻来报我。再动用上官家几个得力的暗卫，人不要多，但一定要得力，留意着各宫的动向，特别是那些外戚和朝堂关联不少的那几个。”
“是，属下领命。”
吩咐完，上官凝的心终于又放下几分。
在陛下龙榻前，临时放置着一个屏风，上面是上官凝看不懂的一些图案，但上官凝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这些图案是所谓辟邪消灾的。
走过屏风，在陛下的龙榻旁边还有一个略小的床榻。看样子，想必是专门将龙榻移了些位置，安置了另一张床榻。
上官凝先是走到龙榻前，两旁的宫人都跪下不语。
虽然陛下仍在昏迷，上官凝还是依照规矩行大礼。
她看着陛下的面容，比平常憔悴许多，额上放着宫女们放上去的帕子，嘴唇已经没有血色，脖颈好像还渗着汗珠，但上官凝戴着面纱，有些看不真切，又不好上前近看。
“好生照顾陛下。”上官凝说着这样没意义的话
“是。”一旁的宫女应答。
另一张床榻上的自然就是皇后。
宫人们早已经帮她卸去了头饰和盛妆，现在的皇后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
在宫里时，上官凝见的最多的人便是皇后，她极其温柔，总是轻言细语地对上官凝说话，有什么好东西，总是要赐给她的。
现在见她躺在此处，压抑的心情再次决堤，她已经红了眼眶。
不，不能，不能有这样的情绪。上官凝在心中积极地暗示自己。
“娘娘。”清弄上来扶住上官凝。
“没事。”上官凝极其小声地对清弄说道。
“为何不把娘娘安置在宽敞的宫殿里？”
一旁侍立的宫女回话：“禀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昏迷前吩咐的。自从陛下有疾，娘娘便一步不离照顾。后来御医禀明这是时疫，会染人，娘娘也坚决为陛下侍疾。娘娘说，帝后一体，如若她也倒下，也一定要将她与陛下安排在一处。”
上官凝一时没有说话。
陛下当年封皇后娘娘为后，皆因皇后娘娘是当时宰相之女。可这么多年以来，二人一直表现得相敬如宾，并育有两位皇子——薄野琊和薄野琛。当然，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有很多官家女子为后宫佳丽。皇后娘娘素来对这些妃子十分宽厚，世人都传她的贤德。
上官凝想到了自己和薄野琊，心中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宿命感。自己以后也会和薄野琊生儿育女吗？他也会纳一堆一堆的女人吗？他也会和别的女人有他们的孩子吗？一阵难受和恶心的感觉涌上上官凝的心头。
上官凝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杂事，却难扫心中涌起的阴霾。
“皇后娘娘，和陛下夫妻情深啊。”良久，上官凝才感叹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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