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只得闭目养神。
睡不着的时候，薄野琊脑子里总会要想些什么。但所想之事又零零散散，琐碎不堪。从朝堂政务，儿时旧事，父母亲人想到身边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要再想些什么，要睡也睡不着。
翻了个身，面对着上官凝的脸，薄野琊发现她脸色舒展开，之前握拳的手也放松下来。
薄野琊以为她是睡着了，放纵自己的手去撩拨她散在面前的头发。
不想她却忽然睁开眼睛，将薄野琊吓得一怔。
上官凝看他惊吓的神色，浅浅一笑。
“你还没睡啊！”薄野琊实在没想到她还醒着。
“你不也醒着吗？”
“能说能笑，看来是不痛了。”
上官凝动了动身子，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只手枕在耳边。
“还是痛。但若是方才有九分痛的话。现下只剩三分了。”
“嗯，那就好。”他淡淡开口。
“睡吧。”薄野琊重新翻身作平躺样。
“你睡得着吗？”
“……”
“陪我说会儿话吧。”上官凝戳了戳他的手臂，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薄野琊侧眼，见她眼神中充满期许。
“好啊，说什么。”
薄野琊侧身去。
“不知道。”
薄野琊下意识曲着些腿，刚好挨着了上官凝卷曲的膝盖，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回缩了一下。
…………两人一时无言。
薄野琊想起什么，出声打破沉默：“那个汤婆子，还暖吗？”
“暖。”上官凝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这样其实显得有些假。
所以上官凝还特意把那个汤婆子拿到薄野琊手边让他感受一下。
“诺~你摸，热着呢！”
“嗯。”
“放进去吧。”
薄野琊说着想要把汤婆子放回她腹部的位置。
上官凝也伸手去拿汤婆子，却恰巧摸到薄野琊覆在汤婆子上的手。
她就顺势拉了他的手，他的手握着汤婆子，这样将汤婆子重新送到下腹边，薄野琊才将手抽回去。
“你的手好像不太暖和。”
“暖和。只是你的手一直搭在汤婆子上，太暖和了。朕的手和你的相比，也就不那么暖和了。”
“哦~也对。”
“你，每月都要这样痛吗？”
“说来话长。”
“说吧，反正都睡不着。”
“开始两年是不痛的。她们总叮嘱我，不要吃生冷的食物，也不要碰冷水。可我实在忍不住，有一次夏日溜出府买了两个酥山吃。（酥山：将“酥”(乳酪)加热到近乎融化的状态，然后滴淋在器皿里，一边淋一边做出山峦的造型，做好之后再将其放到冰窖中冷冻，最后还会插上花朵、彩树等装饰品点缀。）然后我发现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于是每次都忍不住贪嘴。”
“所以后来就开始痛了？”薄野琊听得认真。
“嗯。痛，一次比一次痛，痛得想死。”
上官凝说到这颇有些无奈的自嘲。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薄野琊却是严肃正经的样子。
“朕觉得老天不公，让人受此无妄之灾。”
薄野琊的回答倒是出乎上官凝意料。
“总之，我深受其苦。”
“不能根治？”
“喝了两年药，再怎么医治也回不到最开始的样子了。现在是有时痛有时不痛。有时是轻微痛，有时是痛不欲生。最可恨的是，有时喝四物汤也没有多大效果，我只能忍着。”
“痛不欲生，就像今日？”
“好久没有这么严重了。”
“怪不得疼的哭了。”
“我哭也不全是因为痛。”上官凝原本是凝视着薄野琊的眼，述说自己的经历，说到这儿时，眼神却躲闪了。
“还有什么？”
“这么些年，我是发现，如果我心情烦躁，郁结于心，这腹痛会加重许多。”
“所以谁惹你了？”
虽然薄野琊已经从谨姑嘴里知道了七七八八，但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她自己吐露不快。
上官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今日一早，你那太姑姑来了，一顿针对我。我听说过刚出嫁的女子被婆母刁难，或是与嫂嫂，姑婶相处不快。她是你父皇的父皇的姐姐，多少代关系了，还来管我！而且她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老太婆！”
薄野琊听她语气，又是那个活泼的上官凝了。
“和她吵起来了吗？你赢了？”
“我必赢。”
“那你还为此事生气？”
“平白无故被狗咬了，虽打死了狗，却也是晦气。”
薄野琊抿嘴笑了。
“怎么？你可见识过这些朽木的厉害？”
“朝堂之上，也少不了朕和那些顽固老臣的唇枪舌剑。”
“偏他们仗着年纪大，处置了他们不免背负些骂名，以为我们不敢动他们。”
“若是些不重要的事情，和他们周旋倒也无妨，若是得寸进尺，朕也不会姑息。”
上官凝连连称是，她对于那大长公主也是这样想法。
“若是我老了，我一定不会如此冥顽不灵。”
“呵，你想得太远了。我们才十几二十的年纪，以后的事怎么说得定？”
上官凝挑眉。
“那就走着瞧。”
“还有呢？”
“什么？”
“让你郁结于心的事情。”
“……”上官凝顿一顿，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嗯？”
“我的家人们都太忙了，见他们一面实在困难。”
“想家了？”
“想过去的日子。”
“忘了过去的日子吧，回不去的。”薄野琊没有一丝劝慰，而是直愣愣地说出这样的话。
上官凝知道他在说实话，可实话总让人不快。
她没有任何话来回应薄野琊。
“生气了？”薄野琊说着想要去抚她的脸。
但他最终没有伸出手去。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虽然从小都是有交集的，但明明和她熟识不过一月，怎么总想着靠近她。
“不至于，我又不是小气鬼。”
“唔~朕以为你晚上就在生朕的气。”
“什么？”
“你怒气冲冲地来暖阁，是朕突然召幸，扰了你的清梦。但你最终什么也没说。”
“本来是有些气的。我没有当面说，是因为知道你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我可不想做不近人情，无理取闹的泼妇。”
上官凝说着，向枕头方向扭了扭头，没去看他。
薄野琊向她凑了凑，抬手捏过她的脸和自己对视。
“现在又不气了？”
“我哪里知道平时冰冰冷冷的陛下还有肯仔细照料我一下的心思。”
“这就感动了？”
“暂时的动容，可能明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上官凝和薄野琊的相处方式确实很奇怪，有时像好友，有时又像仇敌。
“毕竟，喂药，盖被子这些小事儿，谁都可以做。”上官凝一手覆上薄野琊捏在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想要他的手脱离自己。
“那下次就做些只有朕可以做的事情。”
薄野琊说完抽回了自己的手，正身平躺。
“诶？”
上官凝没反应过来。
“睡吧，很晚了。”
上官凝再看他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怎么忽然说睡就要睡了？但上官凝一想，现在怕已经是子时了，他明日还有早朝，那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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