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提着二斤桃酥到村东头。
走过晒谷场，再往前就是贺家的泥瓦房了。
贺家老太太和老爷子都在，两人生了两儿一女，小儿子十五年前当兵光荣了，小儿媳妇难产，一尸两命，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就是贺青山。
贺青山在贺家年轻一辈排行老三，村里的人不稀得喊人名字，常叫他贺老三。
明秋来时，贺青山正在院子里劈柴。
他个子很高，起码得有一米八，但是又黑又瘦，剃着平头，穿一件黢黑的破烂褂子，眉眼依稀能看出英俊的意思。
但是他太瘦了，几乎要瘦成皮包骨头，长得再俊也就那样。
贺青山沉默寡言，却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刺儿头。听说他还欺负过谁谁谁家的女儿，把人搞大了肚子。
然而明秋上辈子和他相处了五年，对他是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
他不爱说话，但人品绝对没得挑，因为剧情明秋不愿意和他当真夫妻，那他就分房睡了五年……仅仅五年，后来贺青山和她离了婚。
第一世贺青山没结婚，二十二岁时为了救一个被房梁压住的老人葬身火海。
第二世贺青山和她离了婚后，二十五岁为了救一个跳河轻生的姑娘溺水而亡。
总之就是无比凄惨。
明秋是炮灰，那贺青山就是个路人甲，还是个舍己为人道德高尚的路人甲。
明秋心情复杂，看贺青山的时候，总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她敛下思绪，拍了拍柴门。
贺青山应声抬头，汗水顺着眉骨落下，他擦了擦额头，皱着眉。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怎么来了。
又看到她手里提的东西，觉得好像不用问了。
这个看上去白嫩漂亮机灵的小知青是个傻子，明明他没救成她，她还是上赶着来报答。
明秋噙起一抹笑，开口道：“贺青山同志，我托你一件事……”
“哎呀！小苏老师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
明秋蹙眉。
堂屋的门向外打开，一名中等个子、眉眼刻薄的中年女性尖着嗓子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快进来坐！”
明秋认识她，贺青山的大伯娘，李桂花。
贺青山今年二十岁，按理说他是烈属，又是未成年，每个月都应该会有一笔抚恤金，这笔钱足够支撑他上学到成年。
然而贺家老大的一双儿女都读到初中，就贺青山没念过书，单这一点足够耐人寻味。
但是在贺青山小时候，李桂花就经常找人诉苦，说侄子又吵又闹不想读书，侄子想要爹妈想吃高档的零食，说是他们家没本事没办法给孩子想要的……
而且贺家老大和他媳妇李桂花对外名声特别好，尤其是李桂花，人人都说她虽然平时刻薄了点，爱占便宜了点。
但是能养大小叔子的儿子已经已经很不错了，有些小毛病大家都能理解。
上辈子明秋和贺青山结婚以后，虽然没办法给贺青山好脸色，但她也花心思了解了一下。
据她所知，贺青山没念书是贺家不让念，贺青山的抚恤金一笔也没到他手上，贺青山五岁时刚回到贺家就洗衣做饭伺候一大家子人，一直到长大，依然如此。
这一家子算个屁的好人！
什么养了贺青山，明明是招了个免费童工，童工还有一大笔抚恤金，每个月还有十块钱的汇款！
明秋对这个李桂花可谓是十分厌恶。
她面上的笑顿时收了回去，淡淡地说：“这位婶子，我是来找贺青山同志商量事情的。”
李桂花惯会做脸，闻言笑着说：“这样啊，那……青山，你别劈柴了，让你大伯去，你快进来收拾收拾招待人家姑娘。”
贺青山看了李桂花一眼，扔下斧头，沉声道：“进去坐吧。”
他去洗了把脸。
明秋则在李桂花的带领下坐在堂屋的长条凳上。
李桂花一双小眼睛移不开桃酥，给明秋倒了杯水，说：“小苏老师，您把东西放着吧，喝水喝水。”
明秋没动，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婶子，不用了，我和贺青山同志说完就走。”
李桂花暗自掉了脸。
找贺青山那个二流子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瞧上个没爹没妈的泥腿子，这小女娃子也不是啥好货！
亏她之前还想把儿子说给这姓苏的知青！
李桂花一阵庆幸，离开堂屋前还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眼桃酥，心说给贺老三那不就是给她？迟早都得到她嘴里！
这么一想李桂花心就平了，背着明秋瞪了贺青山一眼，踏出门槛。
贺青山对大伯娘这副面甜心苦的样子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他坐在苏明秋对面，说：“东西你拿回去，不用谢我……”
“谁说我要谢你了？”
明秋白了他一眼。
贺青山：？
他认真地看向明秋。
小苏老师，他听人说过的。
去年下乡，听说是高中生，大队上那时候正好少了个小学老师，小苏老师高分考中。
而且村里的小孩子都说小苏老师温柔又好看，会细声细气地和他们说话，还会给表现好的小朋友吃零食糖果。
大队上其他人对苏明秋的印象也就是“温柔”、“柔弱”、“可亲”之类的。
——现在这个眉毛一撇，表情带点小骄傲，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白猫的姑娘真是小苏老师？
“看什么看？”
明秋把东西塞进贺青山怀里。
她知道贺青山为人非常有原则，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所以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
明秋凑近贺青山，轻声说：“贺同志，你是不是会经常上山？是这样，我想要只野兔，这是定金……”
小姑娘离得有点近了。
鼻尖萦绕着女孩子身上的淡香，贺青山想往后稍一稍，长条凳随着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一声，他不敢动弹了，只能老老实实听明秋说话。
“野兔？”
贺青山想了想，又想把桃酥还回去：“这太多了，不值……”
明秋已经刷地站起来，快步走了。
笑话，来都来了，她怎么可能会给贺青山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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