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散去修为，是为了摆脱天道束缚？”
夜清河沉声开口，用词之间没了以往的客套，连师尊二字也懒得去叫。
“不错，承天而为，必受天所缚，我亦不知那人如今是否已经迈出那一步。
若我重修玄气，后果未可知，唯有另辟蹊径，方能...徐徐图之。”
此刻的许流云，再没了昔日与夜清河相处之时，那装出的轻快模样。
但看夜清河时，眼中也少了几分宠溺，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似乎在这一刻，是将其当做了平等存在，而非弟子。
“这通云塔，便是你另辟的蹊径么？”
夜清河此时正视便宜师尊的真面目，同时为夜清河原主感觉到不值，好在自己并非原本的夜清河...
否则遭人利用十余年，一直殚精竭虑照看紫林峰，以至荒废自身修为进境...
到头来，敬爱的师尊当年舍身去救自己不过是一场戏，一个意外，而自己作为幌子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也不是。”
许流云此时察觉到夜清河的神色过于平静，此前心中即便有一丝猜测，但总归觉得荒诞无稽，可如今...
这一丝猜测，却在心中生根发芽，逐渐根深蒂固。
“紫林峰藏书楼内有一本秘法，名为逆虚返神录，不知你了解多少？”
听到许流云的话，夜清河想起当初自己带方何前往藏书楼时，他的确翻出了一本自己从未看过的功法。
而那功法的名字，似乎便是这逆虚反神录。
如今联系起方何当日的说辞，以及许流云的状况，夜清河大抵明白了许流云应是在修炼此功。
可是此功法，仍旧是玄修体系，即便她以证道三境散功重修，满足返神录的条件...
功成之后，不还是要受天道制约？
除非...
“你散功重修，法门所用确是逆虚反神录，可所依真元却非玄气，而是另有其他。”
当夜清河做出这个判断后，许流云心中也同样做出了一项判断，此刻面上浮现出一丝哀伤之色。
再看夜清河时，眼中已是三分神伤，以及七分陌生...
问出一句诛心之语：
“我那大徒儿...死了么？”
“...”
夜清河沉默不语，心中倒没有太多波澜，因为她从质问许流云开始，便已经做好准备被对方看破。
只是她没想到，许流云将自己拉入通云塔后，坦白一切后，没有动手为她的大徒儿报仇。
而是问出自己这个问题。
这一刻，空气沉寂无比，落针可闻。
夜清河不动，是因为她万化归元三层巅峰的修为，在通云塔止境尊者面前，动与不动皆是一样。
而许流云未动，她自然不必动。
可许流云...
始终未动。
数息过后，方才轻声开口，面容憔悴了许多，仿佛刚才那一句话，是她最后的试探。
仿佛她对那个被她利用多年的弟子，确有真情实感。
“道友...是从何时...夺舍了...”
“我没有夺舍她。”
对于此点，夜清河觉得自己应该澄清一二，在她了解了此界道天境的玄妙之后...
她觉得道天修士，未必就无法理解自己并非此界之人，以及自己意外降临此界的秘密。
这话若对其他修士言说，对方多半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失心疯，或者被人夺舍，胡言乱语。
但道天修士，也许真能理解此事，因为道天境已经涉及到命运天道，时间长河。
“我并非此界之人，当日于寒潭边苏醒时，便已是夜清河的模样。至于她的神识，我从未见过。”
说话间，夜清河打开识海禁制，一幅任由对方探查的模样。
其实这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因为对方止境修为，想要将自己搜魂轻而易举。
虽然此处是通云塔，自己可以自尽脱离此处，可自己自尽的速度，未必就要比对方搜魂更快。
展开识海，由对方随意探查，充其量只会让自己虚弱，但若被对方搜魂，神识便必定损耗极大。
既然已成定局，如何选择，浅显易懂。
孰料...
“我相信道友。”
许流云并未搜魂，而是轻叹一声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这样，也算解脱。她若得知真相，定然不会怪我，心中却也会挣扎无比，断不好过。”
不知为何，当许流云说这些话时，夜清河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强烈委屈的情绪，泪珠仿佛在眼中打转。
夜清河察觉到异样，忘渊心法立时运转，将这股情绪压制殆尽。
同时心中疑惑...
“莫非原身神识未灭？还在潜移默化影响于我？”
但搜索数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得归结于自己有对方全部的记忆，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思绪过后，夜清河抬头看向许流云，凝神开口：
“所以你为何要与我坦诚？或者说，你看中了什么？”
是了，许流云即便修为自散，她也曾经到达过那种高度，不会是籍籍无名的心态与格局。
而看她刚才的反应，显然不是今日才发现自己与她徒儿有异，定然是日积月累之下的怀疑，今日破开最后一层。
不过这一点自己倒也并不意外，毕竟自己只是拥有夜清河的记忆，却不是夜清河本人。
加上自己虽有利用她身份的心思，却也不会事事模仿于她，所以在亲近之人面前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的明智之选，便是在紫林峰一众弟子皆看破自己身份之前，离开紫林峰，离开云山宗。
否则以那几人的身份，以及对夜清河的执念，就未必如同许流云这般“好说话”了。
而同样，许流云不对自己动手，定然有其原因，或许与其格局有关，但更多的...
夜清河不相信，她没有一丝怨气。
而能够中和这一丝怨气的，自然是价值——自己身上，定有对方看重的价值。
就好像一个人家财万贯，这日被人抢走了一文钱，更是被这人踢了一脚。
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这人万劫不复，受到惩罚。
若这人与自己非亲非故，毫无交集，那多半是会将这一脚报复过来，不会放纵对方行事。
可若这人恰好是一位名宿的子侄，利用今日之事，可以撬动这位名宿的地位，为自己产生利益...
那自己还会为了这一文钱和一脚，对其出手么？
至少，不会是现在。
所以夜清河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只要确定自己对她有用，那么她便可以对自己有用。
只有确定了合作的关系，自己才好相信她的话，问出她与许灵玲的关系，以及细节信息。
毕竟...
在此界之中，只有许灵玲...不，准确说，是如今许灵玲体内的应承欢应道友，与自己是一样的存在。
自己两人还要一同回到原本的世界。
所以，作为与许灵玲密切相关的许流云，她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可...
自己根本无法印证从她这里得到的信息，所以必须确定自己对她有用，且有一定的制约可能。
而许流云沉吟许久，如今郑重开口：
“道友不属此界，自不会为天道所驱，所以道友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信之人。”
“那宗主呢？”
夜清河问出了一个关键，她可不会觉得许流云这话有什么说服力，宗主褚青云可是在上一次的时间线中...
为了给她报仇，不惜对抗整个宗门，以拼得前程尽断的代价，强杀武青阳。
这样的人，她若不信...她便不值得真心合作，可若她信，她刚刚的话便是在敷衍自己。
然而...
许流云闻言，再度神伤：
“师兄待我如亲妹，自是极好的，若师兄一直是他自己，自是这世上最值得我相信之人。
可他，已入道天境...
若有朝一日，我重回证道三境，天道所驱之下，他不会还是他自己。
而以师兄的性格，他若还有一丝清醒，多半会自废修为...我不愿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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