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为正几乎是冲进隔壁小会议室的，他甚至没等所有智囊团成员坐定，就猛地将手中的私人手机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把刚进门的战略部李总吓了一跳。
“都到了？关门！”徐为正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外溢的惊惶。他环视眼前三人——首席法务官张律师，沉稳老练，负责应对所有政府关系和合规事务；负责市场运营的王文剑，精明强干，是补贴大战的直接执行者；战略部李总，眼光长远，擅长宏观分析。
“刚接到监管中心周主任的紧急电话。”徐为正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几乎是将周明宇的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立案调查”、“罚款超一亿”、“立刻整改周末活动”这几个关键词，他咬得格外重。
随着他的叙述，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张律师的眉头死死锁紧，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王文剑张大了嘴，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李总则猛地靠向椅背，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徐总……这，这消息确认了吗？罚款……超一亿？这简直是……”王副总裁声音发颤，他无法想象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他们本轮融资后准备用于市场扩张的近五分之一储备金！
“周明宇冒着风险打来的，还能有假？！”徐为正低吼道，烦躁地松了松领口，“他现在自身难保，肖剑在会上直接把他当成了我们的‘代言人’痛批！这说明什么？说明监管层已经忍无可忍，把我们当成了反面典型，要杀鸡儆猴！”
张律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徐总，如果消息属实，情况确实极其严峻。立案调查意味着程序启动，不再是口头警告。《反不正当竞争法》对于‘低于成本价销售’虽有界定，但在互联网领域存在争议，可一旦监管层下定决心，凭借我们过去几周巨额的、公开的补贴数据，他们完全可以找到法律依据。
超一亿的罚款……这力度前所未有，是明确的政治信号。”
他顿了顿，看向徐为正，眼神锐利：“我们必须立刻停止对抗和侥幸心理。肖剑主任明天或后天亲自上门，绝不仅仅是‘指导’，而是最后通牒。
如果届时我们没有表现出任何整改的诚意和行动，‘关停’可能不是危言耸听。平台关停一天，我们的损失、市场信心的崩塌，将是灾难性的。”
王副总裁急道：“可……可活动已经推出，用户预期已经拉满，骑手和商户都动员起来了！现在突然叫停或者大幅缩减补贴，用户会骂死我们，市场口碑会一落千丈，饿了吧肯定会趁机反扑！我们前期的投入不就全打水漂了？”
“不打水漂，难道等着被罚得倾家荡产，甚至被直接掐断业务吗？！”徐为正猛地瞪向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是口碑暂时受损重要，还是公司生存重要？！老王，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吗？这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政治！是监管红线！”
王文剑擦了擦额角的汗，强作镇定地试图安抚徐为正：“徐总，您先别急。我记得上次监管中心也来了人，最后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发了个指导意见，我们象征性地调整了一下，也就过去了。或许……或许这次也没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们走走关系，沟通一下，最后无非是罚点款，数额可能还能谈，对公司来说，也不是伤筋动骨……”
“糊弄？！罚款一些？！”徐为正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地瞪着王文剑，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几乎破音，“王文剑！你脑子里进的水还没倒干净吗？！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肖剑亲自拍板！超过一个亿的罚款！这叫‘一些’？！这是要拿我们祭旗，给整个行业立规矩！”
他一步跨到王文剑面前，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仿佛能指向监管中心的方向：“周明宇冒着丢官的风险报信！肖剑在会上直接骂娘！你告诉我这是小事？我告诉你，这次要是再敢存着糊弄的心思，明天肖剑亲自带人上门，就不是罚款那么简单了！他可以直接勒令我们业务关停整顿！到时候用户跑光，股价崩盘，你我来负这个责吗？！”
徐为正的咆哮在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王文剑脸上。王文剑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白转青，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出他的想象，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战略部李总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徐总，张律师说得对。监管的意志已经非常明确，而且上升到了‘资本无序扩张’和‘维护社会整体利益’的高度。
我们之前的策略，是基于过去‘包容审慎’监管环境的判断，但现在环境已经变了。继续对抗，代价我们绝对承受不起。当务之急，是止损，是表现出服从监管的积极姿态。”
他看向徐为正，语气沉重：“我们必须立刻准备两套方案：第一，如何体面地、最小化影响地调整甚至暂停本周末的促销活动，给用户、骑手、商户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代。
第二，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立案调查和可能的天价罚单。这需要最顶级的法律和公关团队。”
徐为正听着三位核心下属的分析，胸口剧烈起伏。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扑灭。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沉默了近一分钟。再抬起头时，脸上虽然依旧疲惫和焦虑，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得不接受的决断。
“明白了。”他的声音干涩，“对抗死路一条。我们必须低头。”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三人：“立刻行动。王总，你负责牵头，和技术、市场、运营部门一起，拿出一个‘优化’本周末活动的方案，核心是‘响应监管要求，保障服务质量与安全’，补贴力度……
必须降下来，至少表面上要符合‘不低于成本’的要求，具体怎么操作，你们想办法！要快！”
“张律师，你立刻组织最好的法务团队，准备应对立案调查，同时研究所有可能减轻处罚的法律依据和申诉途径。李总，你协助王总做好预案，并评估此事对集团整体战略的长期影响。”
安排完这些，徐为正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虚脱的疲惫，但他知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步。
“至于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现在必须立刻向宋总汇报。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责任……不是我一个人能扛得起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三人立刻去办，自己则独自留在会议室里，看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拿起那部沉重的办公电话，找到了那个极少拨打的加密号码。
他知道，电话接通后，他首先要说的，可能就是一句：“宋总，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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