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下风口，就是指风向的来向，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城市在西北方，那么东南方就是下风口。
将工厂建在下风口，可以将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废水等污染物顺风排出，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城市居民生活的影响。
但这永胜纸业，却明显是建在了上风口的位置，一旦刮起西北风，整个县城都得笼罩在这股难闻的气味之下。
陆江河心里清楚，选择继续将永胜纸业建在这里，绝不是一句简单的“选址失误”就能解释的。
这里面，恐怕还牵扯着更深层次的复杂纠葛。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窗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说话间，车队缓缓驶近永胜纸业的大门。
作为明阳县人大常委，早就得到消息的赵永胜，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见到车队在厂子门口停下，立刻指挥着门口早就严阵以待的工人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恨不得把天都给震下来。
十几面大红色的横幅，在厂门口一字排开，上面写满了各种欢迎和祝贺的标语，什么“热烈欢迎县领导莅临指导”、“预祝永胜纸业再创辉煌”之类的，场面搞得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用那句话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娶媳妇呢！
看到这场景，陆江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虽然年轻，但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种虚张声势的场面，他见得多了。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永胜纸业心里有鬼。
站在陆江河身旁的刘爱璐见状，低声说道：“这赵永胜也太不像话了，搞这么大动静！我去让他们停了！”
陆江河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用，随他去吧。锣鼓喧天，才好唱戏嘛！咱们今天来，就是要听听这出戏，到底是怎么唱的。”
他笑了笑。
刘爱璐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赵永胜满面红光地迎了上来，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长相和他的弟弟赵永贵有着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圆滑世故，多了几分凌厉和狠辣，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他快步走到陆江河面前，还没等陆江河开口，就抢先伸出双手，热情洋溢地说道：“哎呀呀，陆县长，您可算是来了！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陆江河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仿佛要把陆江河的手给摇下来似的。
“陆县长，您是不知道啊，我之前在县里开会的时候，见过您几次，那时候就觉得您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只可惜啊，一直没有机会跟您说上话，今天总算是让我逮着机会了！”赵永胜满脸堆笑，极尽谄媚之能事。
“这次您能来我们永胜纸业调研，那真是我们永胜纸业的荣幸，是我们全体员工的福气啊！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您让干啥，我们就干啥，绝不含糊！”
他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陆江河的铁杆粉丝呢。
陆江河自然不会被他这几句花言巧语给迷惑了，他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赵老板客气了，我这次来，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一下企业的情况，谈不上什么指导不指导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
“我听说，十多年前，赵老板接手这家厂子的时候，这家厂子都快倒闭了，是赵老板力挽狂澜，硬是把这家厂子给盘活了，而且还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赵老板的能力，我是佩服的，颇有一代枭雄的气质啊！”
“一代枭雄”，这词，用在一个企业家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词。
赵永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哈哈一笑，说道：“陆县长您过奖了，我这算什么枭雄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企业家，做的都是些小本生意，跟您这样的领导比起来，那可真是差远了！我们有饭没饭吃，不还是看您一句话么？”
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赵永胜被陆江河这不软不硬的几句话给顶了回来，心里有些不痛快。
陆江河再厉害，还不是一个毛头小子？
我赵永胜在明阳县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还能让你给唬住了？
想到这里，赵永胜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热情地说道：“陆书记，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到办公室里坐坐吧，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茶，您一定要尝尝！”
陆江河却摆了摆手，说道：“赵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的很满，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去车间看看吧。久闻永胜纸业是明阳县的纳税大户，也是解决就业的模范企业，我早就想来学习学习了，还望赵老板不吝赐教，多多介绍介绍。”
当然，这个“学习”，可不是真的学习，而是要看看这永胜纸业，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以至于先心虚的派自己的弟弟提前找自己打前站。
赵永胜听到陆江河这么说，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没想到，陆江河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连办公室都不愿意进。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落了空。
他原本还想着，到了办公室，可以跟陆江河好好“沟通沟通”，让他对永胜纸业“高抬贵手”。
可现在看来，陆江河是铁了心要“公事公办”了。
赵永胜心里暗骂一声“不识抬举”，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县长说的是，那咱们就先去车间看看。陆县长请！”
出乎意料的是，伴随着赵永胜手掌一挥，那锣鼓喧天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倒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这让陆江河很是意外，他本以为赵永胜会和他的弟弟一样和自己周旋半天。
没想到，赵永胜竟然这么干脆，直接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反倒让陆江河有些摸不透赵永胜的底牌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永胜，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但赵永胜却始终保持着一副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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