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宋明微还未反应过来便痛苦地捂住心脏的位置。
疼……
好疼。
在这一瞬间，甚至连周围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她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以骨为墙，以鳞为缚。
一双红色的眼睛在正上空深深地凝视着她。
宋明微瞳孔一缩。
于现实中睁开了眼。
醒来后，残留的情绪消耗着她的力气，宋明微轻轻阖上眼，晶莹从眼角滑落。
“不生而养，永世难忘。”
“杀了我吧。”
“只求来生不复相见。”
“我不会再叫你哥哥了。”
她没有哥哥了。
既然醒了，就没有继续梦下去的理由。
“……师尊，您放我下来吧。”
察觉到肩上之人身体的颤抖，席长择停顿了一下，将她放到走廊一旁的栏杆上，握着她的手腕，想要查看情况。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明微抬眼，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轻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担忧。
过去，她最喜欢的便是那双眼睛。
因为里面空无一物，只装着一个自己。
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被白纱束缚。
看不到他的眼睛，宋明微还能安慰自己，还能鼓起勇气看着他。
可是哪怕这样，他脸上的笑容也仍然让她感觉到恐惧和痛苦。
杀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温柔的笑容。
宋明微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神已变得平静。
“……我没事，师尊……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席长择看不见，却能察觉到她声音的不同。
“刚才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宋明微眼泪一下涌出，但她瞬间想到:若是席长择知道她恢复了记忆，会不会继续追杀她？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在现世的记忆，所以还能保持着虚假的师徒关系。
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一旦他知道了，自己会不会就……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宋明微擦干眼泪，双手掐着手心死死控制颤抖的身体，“……没有，什么都没有……”
席长择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轻抚过她指尖。
宋明微躲开了他的触碰。
她看到席长择从她指尖上抹掉了眼泪，而后抬起手，将那滴眼泪放到了眼前。
可他看不见。
席长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而在下一瞬，他便将眼泪含进唇间。
“……苦的。”
宋明微紧紧盯着他，呼吸有些发抖，目光染上恐惧的意味。
她有种想起身逃跑的冲动，可席长择整个人半蹲在她身前，靠得极近，挡住了所有逃跑的可能。
“……你为何在怕我？”
席长择偏着头，像是有些不解，试探地往前伸出了一只手:“……别难过……我……”
“啪——”
那只手被狠狠打落。
空气凝滞。
宋明微剧烈呼吸着，刚才只是害怕时下意识的反应，没有顾及到后果。
她看到席长择蹙起了眉，吓得不敢再乱动，只能将身体缩着往后躲避。
下一瞬，席长择再次伸出手，试探着放到她面前，嗓音温和:“还打么。”
“这样会不会开心一点？”
像是任她泄愤。
宋明微有些狼狈地摇摇头，几乎要哭出声。
“……你放我走吧，我……想离开这。”
放过我吧，求求你。
离开令人窒息和恐惧的空间。
席长择没有动。
过了半晌，他才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宋明微看到他的身影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等他走后，宋明微才终于哭出声。
压抑太久的情绪一朝放解，宋明微哭到最后，人已接近昏沉。
但哭过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随眼泪流走，身体感到格外的轻松。
照在身上的阳光有些冰凉。
宋明微擦干眼泪，起身准备回到房间。
待她转过身后，席长择的身形再次浮现。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栏杆，伸手抚了上去。
上面还有些许温热的湿痕。
足以说明它的主人哭了多久。
指尖拂过水痕，带入口中。
……苦涩的味道。
比刚才更深了一些的情绪。
席长择静立片刻，安静无声地跟在了宋明微后面。
还未走几步，眼前的人身体突然软倒下来。
＊
奉玄言作为无妄宗第九代掌门，自觉尽职恪守，一个掌门下要既当爹又当妈拉扯几个问题孩子长大，上要随时注意自己的神经病师兄有没有出问题。
对于一个穿越人士来说。
十分辛苦。
梵天境外，奉玄言望着一望无尽的樱花海，叹了一口长气。
才把最乖的一个小弟子送到师兄这里来治病，结果病没治好，人却已经被吓得昏迷不醒了。
“师兄，奉玄言求见。”
无形的结界层层叠叠荡开，奉玄言整衣冠行了礼，才进了境中。
算起来，梵天境他也不过来了几回，和师兄的交流仅限于互相传音。
但他和席长择的关系却还算得上不错。
师父临终前把师兄托付给他，让他多多关照。彼时年轻的他还不知人心险恶，轻而易举答应了师父那个老混蛋的要求。
说什么师兄一族被灭，身世可怜，因而性情不定嗜杀成道，但本心不坏。
意思是:救救还能用。
年轻的他身负掌门之责，深觉照顾反社会神经病师兄的责任，脑汁用尽。
如今后悔，晚矣。
红色的大殿越来越近，冷气在周围游荡，奉玄言看到不少的人影在四周走动，有些疑惑。
嗯？神经病师兄不是最讨厌热闹了吗？
怎么会那么多……人……草……！
奉玄言猛吸一口气。
这个疯子！
周围走动的人影哪里是活人，全都是傀儡。
他一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过来。
一时之间，几十双眼珠子盯着自己动也不动，奉玄言都得吐槽一声神经病。
“大人，您来了，尊上正在偏殿等您。”
朝露从人群中走出，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带路。
奉玄言看着她的眼睛，有些难言。
“你们……为何还不愿去往往生，游离人世？”
朝露轻笑一声，“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的王在这里，我们为何要去往生？”
“大人，鲛人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
“若是湮灭，灵魂也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不会再有进入轮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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