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言深吸一口气，又变回那副温和无害的平淡样子，他看着席长择，难得认真道:“我只是想提醒你。”
“别走了一些人的……老路。”
曾经有人为他一剑斩山河，灭世危，救苍生，最后落得一个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下场。
初识不知君何意，回首已是局中人。
今时独一人。
“你付出的代价足够多了。”
“哪怕小明微不做出回应，但她也有知道的权利。”
“你明白吗？”
＊
奉玄言走后，殿内又恢复了清静。
席长择垂下脸，用指腹描绘着怀中人的眉眼，一笔一划，细致认真。
……似乎长大了些。
怀里的人睫毛动了动，嘴角下撇着，是不开心的模样。
夕阳西沉，席长择身影一动不动，若不是夜色渐长，看上去像是静止了时间一般。
席长择伸手轻抚了一下少女脸上的碎发，动作极轻，像是担心多一点力道便会碰碎对方。
“……小白。”
仅仅是想象妹妹不再理他的样子，席长择的世界便堕入黑暗。
＊
宋明微醒来时，天已黑了。
脑袋有些昏沉，她起身时却发现身下有些柔软。
殿内很昏暗，伸手也看不清五指。
宋明微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宽挺的肩膀和有些冰凉的脸，以及往上缠绕的白纱。
“！”
她竟然在席长择怀里！
身上还盖着席长择的衣服，周身被包裹在一股熟悉的冷香中。
宋明微打了个寒颤，不知今夕何夕，连忙从膝盖上挪着退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弟子，弟子不知为何……冒犯了您……我这就退下……”
一只手突然伸过揽过她的腰，制止了她的动作。
“小白。”
宋明微僵住了。
……他叫她什么？！
——小白……
他发现了吗？要动手了吗？
“别怕我。”
席长择突然抱住她，平静的面容之下是艰涩的情绪:“……不要怕我。”
“小白，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如果你想听真相，我会告诉你。”
宋明微没有动，而是轻声道:“……又要骗我吗？”
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十分平静。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就无所谓真不真相了。
没有意义。
席长择沉默半响，没有说话。
宋明微感觉到不对劲，周围的温度似乎更冷了一些，连带着身上抱着她的人，体温不似常人。
席长择松开了抱着她的手，退到一边。
两行红色的血泪从眼角溢出，染红了白纱。
“我，没有骗过你。”
席长择一字一句道。
随着话落，他的左侧身体从手往下慢慢变为白骨，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不过片刻，除却手臂以上，以下的身体都化为了森森白骨。
席长择看着自己的手，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嘲讽一笑，没有出声。
违背天道的惩罚，来得如此迅疾。
“……你怎么了？”
虽然很不想搭理对方，宋明微仍旧有些担心地询问了一番。
“妹妹。”
席长择忽然这么叫她。
宋明微抬起头，张了张嘴。
下意识想回应。
又克制住了自己。
“如果，我给你亲手杀我的机会，”席长择淡淡笑着，像是在许愿一个美好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很弱，不会反抗的。”
宋明微顿了顿，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才又补充:“不必，不会，我下不去手。”
她没法亲手杀人，何况还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不必这样做，也不会原谅他。
席长择轻声道:“这样啊。”
“抱歉，”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开口，“妹妹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等我做完一切，这条命如何处置再交给你判决。”
宋明微想说你真的不用这样，只要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
但还没开口，席长择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道:“妹妹肯定嫌我啰嗦了。”
“我说完就走，不会让妹妹厌烦的。”
听着他说了好多声妹妹，宋明微很想捂住耳朵让自己别听。
……一听，熟悉的记忆就会想起。
心里难受。
“你不用逼着自己叫我……妹妹，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有必要这样……”
“只是一个……称呼？”
席长择抬起头，白骨化的手想像曾经一样去牵妹妹，却又收回。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宋明微直觉刚才那句话伤到了对方，可明明是席长择骗了她，现在又做出这幅可怜脆弱的语气。
她不会再心软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修无情道吗？”
宋明微撇过头快速道:“你修什么道……关我什么事……你不用告诉我。”
下一秒，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衣服里飞了出去。
——是那颗在境里得到的鲛人珠。
红色的鲛人珠被席长择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摊在手心，发出莹莹亮光。
黑暗中，唯有鲛珠发出润泽的光芒。宋明微此时才发觉，红色的鲛珠多么像她曾经最喜爱的——席长择眼睛的颜色。
“鲛珠到底是什么……？”
宋明微嗓音颤抖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答案。
“听说过凝碧珠么？”席长择将珠子递到她面前，道:“鲛人挖眼制作而成，价值连城，世无可抵。”
“所以，这颗鲛珠就是我的眼睛。”
席长择靠近宋明微，将这颗鲛珠捧上:“妹妹，它的作用还有很多，你喜欢吗？”
宋明微退后一步，猛摇头。
“它是你的东西，我不需要。”
席长择叹息一声，在她的抗拒下将鲛珠送入她的心口。
“你不喜欢我了，自然不会喜欢它。”
鲛珠承载了席长择的记忆和情感，席长择选择将部分真相放入了鲛珠里，只为了让宋明微看见。
“我不曾骗过你。”
“即使你不愿相信我，但也可以相信我的眼睛。”
“我已向天道起誓，请雷刑加身。”
窗外突然闪过一阵雷鸣，庞大的电光击碎云层，向这间屋子奔袭而来。
万千雷劫侵策入魂，席长择身形却动也未动，仿若安好。
宋明微不知道，一夜之间，梵天境的花海瞬间枯萎，化为枯木，堕入凡泥。
境界上空被无形的金链层层包裹锁住，红色的符文在半空中显现。
——整个梵天之境已被封锁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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