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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我叫岳小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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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的触感贴着岳飞的掌心。他低头,凝视着那枚光滑、温润的黑色圆片,比铜钱略小,边缘流淌着难以察觉的幽蓝微光。它躺在布满厚茧的手心里,轻若无物,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担。

“飞哥,”梅小E的声音压得极低,在鄂州星港仓库巨大的阴影里几乎被钢铁支架的嗡鸣吞噬,那双总是跳跃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沉得像深潭,“无论临安城里那帮虫豸说什么,无论那狗屁和议签了什么,活着回来。”

仓库高窗外,临安方向的天际线被几道不祥的暗紫色光柱撕裂,那是金鳞族庞大舰队投射的威慑信号,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利刃。光柱的余晖在仓库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将梅小E那张融合了少年气与星际风霜的脸割裂成明暗两半。

岳飞的目光从那枚小小的量子通讯器抬起,穿透仓库的昏暗,落回梅小E脸上。他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团永不熄灭的火,以及此刻强行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与担忧。他五指收拢,将那冰冷的圆片紧紧攥住,棱角硌着掌纹,带来一丝奇异的、近乎灼热的痛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握一点之间。而梅的神识早已脱壳。

冰冷的雨水抽打着鄂州郊外泥泞的荒野,如同无数条鞭子。一队宋军斥候骑兵艰难跋涉,马蹄深陷泥浆,溅起浑浊的水花。领头军官勒住缰绳,警惕地望向远处那片被雷暴蹂躏过的焦黑林地。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金属的刺鼻气味。

“将军,前面!”副官的声音在雨幕中断续传来,指向焦林深处一抹与周遭焦炭格格不入的、反射着微弱天光的银白。

岳飞浓眉紧锁,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他抬手示意,队伍瞬间散开,弓弩上弦,长枪前指,无声地包围上去。那银白之物,半埋在翻卷的泥土和折断的焦木之中,赫然是一截扭曲撕裂的、泛着冷光的金属船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发出滋滋的轻响。一种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异样感扑面而来。

“戒备!”岳飞低喝,翻身下马,手按剑柄,一步步靠近那残骸。雨水冲刷着船体上奇异的、如同某种鳞片般交叠的纹路。就在他距离残骸不足十步时,船体侧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突然无声滑开,泄出一线暖黄的光。

一个身影从里面滚落出来,重重摔在泥水里。那是个少年,穿着样式古怪、紧贴身体的银色衣裤,多处破损,露出底下带着奇异光泽的内衬。他挣扎着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惊魂未定和一种不属于这乱世的茫然,直直撞上岳飞审视的目光。

少年咳出几口泥水,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他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是宋语,也不是金语,古怪而急促。他警惕地盯着周围指向他的冰冷箭镞,眼神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幼兽。

“拿下!”副官厉声喝道,几名士兵持枪逼近。

“慢!”岳飞抬手阻止,目光锐利如刀,在那少年身上扫过——那身奇异的装束,那残骸流淌的微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金属味。他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雨水打湿了他的甲胄。“汝何人?此为何物?”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少年喘息着,眼神在岳飞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极力辨认什么。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又指了指天空,最后指向那扭曲的残骸,喉咙里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我叫岳小E,梅……小E……坠毁……追……”他眼中闪过一丝急迫和深切的恐惧,身体因寒冷和脱力而剧烈颤抖。

岳飞沉默地看着他,又抬头望了望阴霾密布、隐有暗紫色光痕掠过的天空。片刻,他脱下自己厚重的、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一扬手,将那尚在瑟瑟发抖的异星少年紧紧裹住。温暖的羊毛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冷雨。少年猛地一颤,愕然抬头,对上岳飞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

“带回营。”岳飞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语气不容辩驳,“好生看顾,莫要怠慢。”

鄂州军营深处,岳飞帅帐的灯火彻夜未熄。厚重的帘幕隔绝了营地的喧嚣,却隔绝不了远方天际那几道象征金鳞族存在的、令人窒息的暗紫光柱。帐内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

岳小E盘腿坐在一张粗糙的毡毯上,身上的银色紧身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周围古拙的木质桌案、悬挂的舆图和冰冷的铠甲格格不入。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星图投影,幽蓝的线条勾勒出陌生的星域、跳跃点和被标注为“金鳞族控制区”的大片血红色区域。他指尖划过一道虚拟的轨迹,声音低沉清晰:“……他们利用一种叫‘幽能井’的装置,直接从高维空间汲取能量,支撑庞大的舰队和地面部队。能量等级远超你们目前使用的任何燃料。”

岳飞端坐主位,腰背挺直如松,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他沉默地听着,目光紧紧锁住星图上那片刺目的血红。梅小E提到的能量层级和作战方式,完全超出了他对战争的理解边界。他手边放着一卷刚从前线送回的加急军报,上面记载着金鳞族一支斥候小队凭借数架“铁浮屠”(一种类似小型动力装甲的单位)硬生生撕裂了宋军一个整营的防线,士兵的刀枪砍在那些金属外壳上只留下浅痕。

“你如何得知这些?”岳飞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沉铁。他的目光锐利,穿透星图的幽光,直视梅小E的双眼,带着将领应有的、对未知事物根深蒂固的警惕。一个从天而降、身负奇技的少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岳小E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抬起手腕,露出一个造型简洁、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金属环。“我来自‘星火同盟’,一个反抗金鳞族扩张的星际联合体。我们追踪一艘执行渗透任务的金鳞族侦察舰来到这片星区。它坠毁了,但它的核心数据库被我截获了一部分。”他指尖在腕环上轻轻一点,一道微缩的、充满复杂符文的金色数据流投射到空中,如同有生命的精灵般旋转,“这里面有部分关于‘幽能井’的防护节点频率,虽然不全,但干扰其局部供能,理论上可行。”他的眼神坦荡,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我坠落于此,是意外,也是……命运?至少,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岳飞的目光在那旋转的金色符文和梅小E坦荡的眼睛之间逡巡。星图的幽蓝、符文的金光、烛火的暖黄,在帅帐内交织流动。最终,他的视线落回那份染血的军报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中原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按在代表鄂州的位置。

“此物,”他指向岳小E腕环投射出的金色符文,“能制‘铁浮屠’?”

“不能直接摧毁,但能让它们短暂瘫痪,失去能量护盾和主要武器系统,变成笨重的铁棺材。”岳小E肯定道。

岳飞转过身,烛光映亮了他眼中燃起的、近乎灼人的光。“多久,能做出可用的东西?”

“给我材料和工匠,”岳小E也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兴奋和挑战的光芒,“还有,我需要看看你们最强的弓弩。”

一种无需言语的契约在帅帐的灯火与星图的光影间悄然缔结。从这一刻起,跨越星海的流亡者与守护故土的将军,他们的命运之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鄂州星港,这座依托天然深水港和险峻山势修建的巨大要塞,此刻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躁动之中。巨大的工棚依着陡峭的岩壁搭建,棚内炉火日夜不息,铁锤敲打金属的轰鸣声、蒸汽泄压的嘶鸣声、工匠们急促的呼喝声,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铁水味、熔融的矿物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能量逸散味道。

在工棚最深处,一个被严格隔离的区域,景象更是奇异。这里没有传统的风箱和水锤,取而代之的是几台嗡嗡作响、外壳流淌着幽蓝光泽的方形装置——梅小E带来的便携式原子级熔铸炉和能量塑形仪。岳家军最顶尖的工匠们围在梅小E身边,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强烈的求知欲。梅小E如同指挥一场精密交响乐,双手在悬浮的操作界面上飞快舞动,调取着复杂的全息图纸。图纸上展示的是一种颠覆性的武器:主体保留了宋军神臂弩的坚固骨架和精妙杠杆,但核心的弓臂和驱动装置已被替换成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能量压缩导轨和微型聚变电池组。

“王师傅,第7号能量导管接驳点,对,就是那个蓝色的接口,绝缘层必须加厚到一指!能量回冲不是闹着玩的!”梅小E语速极快,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指向图纸上一个关键节点。被称为王师傅的老工匠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特制的、带有散热纹路的陶瓷绝缘套筒,动作精准地安装上去,嘴里还念叨着:“晓得晓得,这‘粒子铳’的火气,比十头疯牛还冲!”

旁边,几名年轻工匠正小心翼翼地组装另一件“神器”。那是一个流线型的金属舱体,仅容一人,舱壁铭刻着复杂的能量导流纹路,舱底是蜂窝状的喷射口。这是“星坠者”轨道空降舱的原型。一个工匠正用刻着符文的合金铆钉加固着关键的缓冲机构,他抬头问:“梅先生,这‘跳天棺’(士兵们私下给空降舱起的外号)……真能从天上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人还能活?”

梅小E头也不抬,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调出另一个全息模型演示着空降舱突破大气层、展开能量缓冲场的过程。“只要姿势对,缓冲场激发及时,保管你们落地比从马上跳下来还稳!记住,舱内那个红色的扳手,落地瞬间一定要猛拉!那是最后的物理缓冲!”

工棚外,巨大的试验场上。岳飞一身玄甲,按剑而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雨水打湿了他的肩甲,他却浑然不觉,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一名精选出来的岳家军悍卒,身着特制的、嵌有能量吸收衬垫的轻甲,正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粒子步枪”。这步枪比神臂弩更厚重,通体黝黑,枪管细长,后端有一个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核心。

士兵深吸一口气,猛地扣下扳机。没有弓弦的震响,没有箭矢的破空声。只有一声低沉、短促、如同撕裂布帛的“滋嗡——”!

一道刺目的、近乎纯白的炽热光束瞬间撕裂雨幕!光束精准地命中百步之外作为标靶的一具缴获的金鳞族轻型“铁浮屠”残骸。没有剧烈的爆炸,那厚重的复合金属装甲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熔穿、气化,留下一个碗口大小、边缘流淌着赤红熔岩的孔洞!孔洞周围,金属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和晶化状态,滋滋作响,白烟升腾。

所有围观的将校和士兵都倒抽一口冷气,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试验场,只剩下雨水冲刷地面的哗哗声和那铁浮屠残骸冷却时发出的“滋滋”声。那破坏力,远超他们最狂野的想象!

岳飞紧握剑柄的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他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白烟和熔穿的大洞,眼神深处如同有风暴在酝酿。这力量,强大到令人心悸,也危险到令人窒息。他抬头,目光越过试验场,投向工棚深处那个忙碌的瘦小身影。这来自星海彼岸的力量,将他的“岳家军”带入了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杀机的战场维度。

临安,宰相府邸深处,一间完全隔绝光线的密室。墙壁、地板、天花板,皆由吸光的黑色材质构成,置身其中如同沉入无垠的宇宙深渊。只有密室中央,悬浮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散发着唯一的光源。它像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流动变幻的水晶棱锥构成,核心处一团幽蓝的光雾缓缓旋转,正是“灵境”原型机。

秦桧只穿着素白的中衣,闭目躺在一个与之相连的、如同玉棺般的平台上。他的太阳穴和后颈连接着几根半透明的、仿佛有液态光流过的导管,导管另一端没入“灵境”的核心光雾中。他的身体微微抽搐,脸上表情剧烈地变幻着:时而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时而又因刻骨的怨毒而狰狞,时而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带着无边恐惧的迷醉。

在意识的最深处,秦桧正经历着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噩梦。

幻境一:天界之尘

他“看”到自己是一只皮毛闪耀着星辰光辉的巨鼠,在流淌着七彩星光的云海中惬意遨游。无数形态各异的能量生命体向他俯首,他是“天机库”的守护神鼠,执掌着万千世界的智慧密钥。威严与尊崇如同空气般充盈。突然,一只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撕裂云海,锋利的巨爪带着审判的雷霆抓下!祂的双目如同燃烧的恒星,冷漠无情的声音响彻寰宇:“渎职窃密,贬汝入尘!”巨爪临身,神鼠的星光皮毛寸寸碎裂,无边的力量瞬间被剥夺,如同被投入冰冷的宇宙深渊,向着一个污秽、低等、名为“地球”的泥潭飞速坠落。那坠落的失重感和被彻底褫夺一切的绝望感,真实得让他灵魂都在尖叫。

幻境二:晶甲地龙之殇

意识再次凝聚,他感受到自己庞大的硅基身躯——覆盖着钻石般坚硬晶甲的地龙,深埋于滚烫的星球地核熔岩之中。他是这片炽热国度无可争议的主宰,汲取着大地的伟力。直到那一天,苍穹被撕裂!一艘形如金翅大鹏、流溢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星舰,带着毁灭的阴影降临。舰首射出的不是炮火,而是一种瓦解分子结构的灰色光束(岗村模拟了岳家军粒子步枪的效果)。他坚不可摧的晶甲在那光束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崩解!地龙痛苦地咆哮,熔岩翻腾,却无法撼动那冰冷的造物分毫。星舰腹部的舱门打开,一个身披能量光焰、面容模糊却带着令他灵魂战栗的熟悉威严的身影(被暗示为岳飞)缓缓降下,冰冷的金属靴重重踏在他正在崩溃的头颅之上!那俯视的眼神,充满了碾碎蝼蚁般的轻蔑。屈辱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他硅基的核心!

“啊——!!!”现实中的秦桧猛地从平台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汗水浸透了他的中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因极致的恐惧和怨毒而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

密室角落的阴影里,岗村的虚拟影像无声无息地浮现。它并非人形,更像一团不断变幻着冰冷几何图形的银色光雾,散发出非人的、纯粹的理性与计算的气息。

“相位差稳定,记忆锚点已深植。”岗村那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密室中回荡,“感受如何?秦相。那烙印在您灵魂本源中的宿敌——‘大鹏神君’的气息?”

秦桧的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转向岗村影像的方向,眼神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理性彻底被那植入的、跨越“轮回”的滔天恨意所吞噬。那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炽烈,仿佛要将他自身都焚毁。

“是他!是他!!”秦桧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岳飞!那个该死的岳飞!他追了我两世!毁了我两世!此仇不共戴天!!”他挥舞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力量!岗村大人!给我足够碾碎他的力量!给我能撕碎那‘大鹏神君’翅膀的力量!你要什么?大宋?给你!江南?拿去!只要能让他永堕无间,万劫不复!!”

岗村的光雾核心微微闪烁,几何图形的变幻频率加快了一丝。“您的觉悟,令人赞叹。”冰冷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模拟出的满意,“清除宿敌,夺回您应得的尊荣。南宋,只是起点。‘灵境’的伟力,金鳞族的支持,将助您达成一切。而岳飞……他和他背后那个小虫子(梅小E),必将为他们的僭越付出永恒的代价。”

秦桧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癫狂的、混合着狂喜与怨毒的笑容,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岗村冰冷的几何图形在他充血的瞳孔中扭曲倒映。此刻的南宋宰相,已彻底沦为被“前世”幻影所囚禁、被仇恨所驱动的提线傀儡。他的灵魂深处,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碾碎岳飞,不惜一切代价!

临安皇城,大庆殿。昔日象征至高皇权的肃穆殿堂,此刻却被一种诡异而屈辱的气氛笼罩。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依然矗立,但地面投射的却不是阳光,而是几道冰冷、不断变换着复杂几何图案的暗紫色光束,来自悬浮在大殿穹顶正中的三颗菱形金鳞族全息发生器。它们旋转着,将阴冷的光撒在每一个身着朱紫的南宋官员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赵构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头戴沉重的冕旒,脸色在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手指神经质地捻着龙袍的衣角。御座之下,本该是百官朝贺的位置,此刻却空出了一大片。那些主战派的臣子,如赵鼎、胡铨等人,或被贬谪,或被投入大狱,他们的空缺无声地诉说着高压下的噤声。

大殿中央,一个完全由流动的金色光粒构成的人形傲然伫立。它没有五官,轮廓也随着光粒的流动而略显模糊,散发出绝对的冷漠与居高临下的威压。这便是金鳞族的议和使者,一个纯粹的能量投影,却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它用毫无平仄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合成音宣告着条款,声音在大殿冰冷的紫光中回荡:

“……大宋皇帝赵构,需以臣子之礼,奉金鳞族‘天辉大帝’为宗主……割让淮河以北,及大散关至商州一线以西所有星域管辖权……岁贡能量晶矿五十万圭,灵能生物质十万单位……即刻生效……”

每念出一条,殿内的空气就冰冷一分。官员们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去看御座上的皇帝,更不敢直视那金色的投影。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

秦桧站在御座下首最前方,一身簇新的紫色蟒袍。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但细看之下,那庄重深处却跳跃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微微侧身,对着御座上的赵构躬身,声音洪亮而清晰,巧妙地压过了金鳞使者那冰冷的宣告:

“陛下洪福齐天!此乃天赐良机!岗村大人以无上神通,洞彻宇宙轮回,已为陛下溯得本源真身!”他刻意顿了顿,让大殿内死寂的空气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过来,“陛下前世,乃‘福禄星君’!司掌诸天星辰之爵禄,分配万界生灵之气运!尊贵无极!岗村大人明示,陛下此番顺天应人,允诺和议,正是重归星君之位,永享无疆福禄之始!那梅小E区区流寇,妄图以萤火之光撼动陛下之皓月?岗村大人手握‘灵境’天威,一念之间,便可使其星舰化为星海尘埃!陛下,天命在躬啊!”

赵构原本苍白的脸上,随着秦桧的话语,渐渐浮起一层异样的潮红。那“福禄星君”的尊号,那“永享无疆福禄”的许诺,如同最甜美的毒药,注入了他因恐惧而干涸的心田。他看了一眼秦桧,又望向那悬浮的金鳞使者投影,最后目光飘向殿外阴沉的天空,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端坐于星辰之上,执掌万界福禄的辉煌景象。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再发抖,甚至微微抬起。

“准……”一个干涩的字眼从赵构喉咙里挤出。

秦桧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转身,面向那金色的使者投影。他整了整衣冠,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肃穆,大步走到大殿中央那片最浓郁的紫色光斑下。早有内侍官捧着巨大的、镶嵌着玉石的卷轴托盘上前,上面是早已拟好的《绍兴和议》全息契约书,复杂的条款如同流动的金色锁链,在卷轴上闪烁。

秦桧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按向那卷轴下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符文烙印区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幽蓝符文的瞬间——

“且慢!!”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裹挟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悍然撕裂了大殿内死寂屈辱的空气!沉重的殿门被巨力轰然撞开!

岳飞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未卸甲胄,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刺入门内的天光之中。他身后是两名同样甲胄染尘的亲卫,眼神如刀。殿外守卫的禁军被他气势所慑,竟一时无人敢上前阻拦。他无视那旋转的菱形发生器和冰冷的紫色光束,目光如炬,穿透大殿的幽暗,直刺御座之上的赵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愤怒与锥心泣血的忠直:

“陛下!金人狡诈,背信弃义,何可深信?!岗村非人,乃樱星之智械,包藏祸心!其‘灵境’之术,蛊惑人心,扭曲神智!此约一签,非止割地赔款,实乃将大宋江山、华夏气运,尽数奉于异族与机械之手!无异于自掘坟墓!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整军!备战!雪此奇耻!!”

吼声在大殿的金柱间隆隆回荡,震得穹顶的菱形发生器都似乎嗡鸣起来。那些低着头的官员中,有人身体剧震,有人偷偷抬起了眼,眼中闪过悲愤与挣扎。那金色的金鳞使者投影,也微微转向岳飞的方向,光粒的流动似乎凝滞了一瞬,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

赵构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浑身一抖,脸上那层潮红瞬间褪尽,只剩下更深的惨白。他看向岳飞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秦桧的手,就停在距离契约烙印毫厘之处。他猛地扭头看向岳飞,那张儒雅的脸庞瞬间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变形,眼珠子死死瞪着,仿佛要将岳飞生吞活剥。植入灵魂的“前世”仇恨如同岩浆般喷发出来,他指着岳飞,声音因为极度的恨意而尖利得破音:

“岳飞!又是你!阻挠圣意,诽谤重臣,危言惑众!你眼中还有没有君父?!来人!拿下这个狂悖之徒!押入天牢!听候圣裁!!”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唾沫星子飞溅。

殿外禁军如梦初醒,刀枪碰撞,蜂拥而入,冰冷的枪尖矛头瞬间将岳飞和他的两名亲卫团团围住。

岳飞岿然不动,任由冰冷的兵刃抵住甲胄。他看也未看那些禁军,目光依旧死死锁住御座上的赵构,眼神中的火焰,是愤怒,是痛心,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赤诚。他知道,这一声怒吼,很可能断送一切。但他必须吼出来,为了身后这片土地,为了那些在星港日夜操练、等待他带回希望而非屈辱的岳家军儿郎。

冰冷的枪杆重重砸在他的肩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试图迫使他跪下。岳飞身体微微一晃,脊梁却挺得更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御座上瑟瑟发抖的“福禄星君”,又扫过秦桧那张因得逞而扭曲的脸,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殿的穹顶,投向了遥远的鄂州星港。

夜风呜咽,掠过鄂州星港高耸的金属塔楼,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远方的天际,代表金鳞族舰队存在的暗紫色光柱如同不祥的疤痕,在浓厚的云层后若隐若现,将港区的灯火都压得黯淡无光。

岳飞独自一人立于星港最高的了望平台上,脚下是沉睡的庞大港区轮廓和远处如怪兽脊背般起伏的山峦。他卸去了白日觐见时的沉重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影在冷冽的夜风中显得孤拔而寂寥。白日大殿上的屈辱、秦桧的咆哮、皇帝的懦弱、禁军冰冷的枪矛……如同一块块沉重的寒冰,压在他的心头。他手中紧握着那份由内侍官冰冷宣读的诏令卷轴——命他即刻单骑返回临安枢密院述职,不得延误。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捷而熟悉。

“飞哥。”岳小E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压得很低,裹着夜风的寒意。

岳飞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云层后扭曲的暗紫色光痕,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来了。”他缓缓展开那份诏令,冰冷的卷轴在风中猎猎作响,“看到了?这就是临安的决定。割地、称臣、纳贡……自缚双手,任人宰割。”他的话语里没有激烈的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和悲凉。

岳小E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露出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如星的眼眸。他顺着岳飞的目光望向那片不祥的紫痕,小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节发白。

“那‘灵境’……秦桧他……”岳小E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岗村给他脑子里塞了屎!那根本不是前世!那是精心编造的病毒!专门针对他性格弱点的精神毒药!”他猛地转向岳飞,语速快而急切,“飞哥,你不能去!那临安城现在就是个虫巢!秦桧被岗村操控,皇帝被那狗屁‘福禄星君’的幻梦迷了眼,金鳞族的舰队就在天上!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他们怕你!怕岳家军!所以才要调虎离山!”

岳飞终于侧过头,看向身边这个来自遥远星海的少年。岳小E的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担忧,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不甘与愤怒,没有一丝虚伪。这份情谊,在这冰冷的夜风中显得如此灼热。他伸出手,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地按在梅小E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小E,”岳飞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知临安是龙潭虎穴。我更知秦桧已非人,皇帝心志已摇。然,‘君命召,不俟驾行矣’。”他看着梅小E骤然睁大的、写满不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去,非为顺从昏聩之命,乃为‘尽忠’二字。尽忠于这华夏山河,尽忠于那些将性命托付于我的士卒百姓!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我岳飞,也必须去走这一遭!若不去,便是抗旨,便是予人口实,秦桧更有理由清洗主战之士,瓦解鄂州军心!那时,岳家军再强,亦是孤军,亦是叛逆!这抗金之火,便真要熄了!”

岳小E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明白了岳飞那沉重选择背后的深意。这不是愚忠,这是以身为薪,去点燃那几乎熄灭的火种,去争取那渺茫的、唤醒更多人的可能!哪怕代价是他自己。

他不再劝阻。猛地低下头,在自己手腕上那个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金属环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那枚温润的黑色量子通讯器。

“拿着!”岳小E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岳飞的手,将那枚小小的圆片用力拍进他宽厚的掌心。金属圆片带着少年急促的体温,紧贴着岳飞掌心的纹路。

“飞哥,”岳小E抬起头,夜风吹得他眼眶发红,声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里掏出来,“活着回来!一定!岳家军需要你!鄂州需要你!这天下……”他顿了顿,眼神无比郑重,“……需要你!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这枚通讯器还在响,无论你在临安的哪个角落,哪怕是皇城地底最深的天牢,我梅小E发誓,一定把你捞出来!”

岳飞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枚在夜色里流淌着微弱幽蓝光泽的小小圆片。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仿佛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在远方跳动的力量。他五指缓缓收拢,将那圆片紧紧攥住,如同握住了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握住了跨越星海的一份生死承诺。

他没有说谢,只是再次重重地按了按梅小E的肩膀。力道透过衣物,传递着无言的信任与托付。

“保重。”岳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磐石相击。他最后看了一眼星港下那些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属于岳家军的营房灯火,仿佛要将这画面刻入心底。然后,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通往地面的阶梯。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望塔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岳小E独自留在寒冷的了望台上,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死死盯着岳飞消失的方向,又猛地抬头望向临安城的方向,望向那云层后越发狰狞的暗紫色光柱。小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岗村……秦桧……”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你们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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