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了。
献恭与书颜二人骑马并肩站在凉州城北的郊外，周围是横尸遍野的战场。
城中的守军此刻已经得令出城，打扫战场。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检查战场上还有没有活着的燕军，而后检查死尸，报告各军队的长官，计数伤亡。
献恭带来的中央军是先前太后从百越撤回来的，都是富有战场经验的，也都不顾疲惫乐呵呵地帮着守城燕军在战场上捡戈收马。
经此一战，匈人大溃，献恭虽有伤亡，却也收了不少匈人的兵器和战马。
“王爷！”
秦镇跑来报告道，“收了不少匈人俘虏，如何处置？”
这秦镇缘是天京禁卫军副帅，陪着献恭从小练武，因心愿是忠君护国又想得侯名振家便数次自请跟随燕王，太后见其坚持也便同意了，想不到这次是熟人相见。
献恭看了一眼身边的书颜，冷峻道，“杀！”
“王爷不必迁就我。”书颜道，她正看着周围的燕兵，他们正忙着将匈人和马匹的尸体搬向二人面前的空地，那曾是燕营驻扎的地方。
“我怕颜姐姐…”献恭道，忽而改了称呼，笑笑道，“公主会生气。”
“王爷唤我颜儿可好？”待秦镇离开后，书颜抬头问道。
如今的献恭是燕王，自然不能唤书颜姐姐了，可唤公主又觉生分，书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颜儿最好。
此刻献恭和她一样并肩骑马而立，但献恭仿佛已经微微比她高了。
书颜记得第一次见献恭的时候，自己比他稍高一点儿，后来一样高，直到现在，献恭开始比她高了。
“颜儿…”献恭轻轻唤道。
周围是燃着火把的燕兵在战场忙碌，在最远的边界，一排排的燕军铁骑在巡逻防卫，远望他们，唯有一排火光在闪烁行动。
“颜儿不生气。”书颜强颜一笑，眼中透着悲伤，面容平静，道，“颜儿永远也不会生王爷的气。颜儿和这五千燕军的命都是王爷所救。幸而王爷来的及时。”
“母后一收到燕父王的丧报就让我带军赶来了。”献恭道，微微垂下眼帘，思母之情忽而迸出。
“母后可还好？”书颜愧疚道，她知道太后的舐犊之情，而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将献恭拉到了燕国。
“皇兄不理政，母后朝政繁忙。”献恭失落道，承景没来送行仍然如鲠在喉。
“这样啊…”书颜道，她并不惊讶，她早就知道承景不是做皇上的料，只是辛苦了太后。
“母后近日都要喝黄莲安神汤。”献恭道。
“母后还年轻。”书颜安慰道，忽而望向面前已逐渐堆起的匈人尸堆，那尸堆已是高得像一座小山。书颜双目噙泪，道，“对不起，恭儿。”
“颜姐姐为何这样说？”献恭问道。
“父王为我而死。”书颜深吸一气，垂下目光，偷偷将还未落下的泪水擦去，道，“燕国无主，只能找你来，也希望母后能理解。”
“颜姐姐别这样说。”献恭安慰道，“我本来就是燕世子，嗣燕王，燕国无主，自该是由我来统领。”
“说得好听些，是统领一国，掌其乾坤。”
书颜松了松手上的缰绳，她的手指因为今日的射箭已经破皮流血，但到现在都没有去上药包扎。书颜道，“但如今的燕国是骑虎难下，多事之秋的境地，恭儿来燕国，绝不是像其他诸王那般游园听戏，狩猎赏玩的。”
“恭儿明白。”献恭道。
献恭刚想说什么，却见一个白衣少年端了一盘干粮和两碗水，举案在献恭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战后的疲惫和喜悦，爽朗道，“王爷！可要尽点吃食？”
献恭低头看向这位少年，细细端详他的脸，最后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拿了两块白面饼。
书颜见了，便道，“这里比不上天京，只有这些干粮了。”
“哥儿也来点！”少年见献恭吃起了白面饼，便立刻回头向书颜道。
“我不饿。”书颜对林修能淡淡一笑，道，“你多吃些。”
“颜哥儿胡说！”林修能立刻焦急道，“颜哥儿今日就只喝了碗水！怎么会不饿？！哥儿休要诓我！”
“那我吃一点。”书颜不愿与林修能争论，只拿起一小块送到嘴中。
“颜哥儿这才对嘛！”林修能道，忽而眼眸一转，拿起一块最大的白面饼，趁书颜不备塞到了书颜的手中，然后立刻偷笑着跑开了。
“他是谁？”献恭问道。
他发现这个少年不是为自己来送饼的，是为了书颜而来的。
“林修能。”书颜静静道，“他曾是我父王的近侍，我父王极欢喜他。他救过我父王的命，也救了我两次命。”
“他是不是…”
“他是西夏人。”书颜打断献恭的话，立刻坦白道。
她知道现在告诉献恭他的真实身份比之后犯了甚么错被人告发来得强。
书颜思忖片刻，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母亲是西夏人，是被唤作青眼胡姬的一个西夏人，父亲仿佛是九州人，但是不是燕国人就不知道了。但他是我燕国的人，也请王爷能接受他。”
“他姓白？”
“不，姓林。”书颜回道，心中暗道献恭为甚么要找姓白的？他要找白佑还是振理？想到振理，书颜的心又小小地颤动一下，振理如今还躺在凉州城里的燕王府，他的伤势太重，书颜不想让他下床，故而偷偷地在他的汤药里放了点蒙汗药，此刻的振理还在熟睡。她希望当城外的战事结束，自己回到燕王府时，振理恰巧醒来。
“林？”献恭疑惑道，方才的林修能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献恭思索着，仿佛有些莫名的熟悉。
“双木林。”
“缘来如此。”献恭恍然大悟，微微一笑，暗想怪不得如此熟悉，缘是姓林的。
“甚么？”书颜问道，咽下最后一口白面饼。
“没甚么。”献恭微微一笑，柔和的目光爬上书颜的脸颊，他递出自己那块还剩一点的白面饼，道，“颜儿再来点。”
“不用。”书颜道，“恭儿自己都不够。而且，我不要恭儿吃剩下的。”
献恭讪讪一笑，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吃下最后两口白面饼，暗想这才是自己的颜姐姐。
“启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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