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佳僮姑娘来请我和兰老爷子去吃早饭。
饭桌上，昨晚打过照面的人皆已落座，只是，昨夜里偶然撞破了不少隐秘，此刻再面对村长、他的小媳妇，还有佳僮娘时，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与别扭。
随意扒拉了几口，草草应付完早饭。
茶过两巡，村长便让那对男女先回西客房休息，他则是留下来就着昨天未和我跟兰老爷子谈完之事，接着聊。
村长告诉我们，在他们这个村子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制作出如此薄如蝉翼、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他可以帮我们引荐，但若想要将残了的面具修复，那人所收取的费用不是一般的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支付的起。
“你尽管引荐就是，至于要价多少，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积蓄嘛，还是有一些的！”
照例，兰老爷子饭后总要来上一锅，他一边用手捻着烟丝装填，一边用嘴嘬着烟嘴，眼皮都不抬的对村长道。
“好的，老哥哥，那既然如此，两位就随我来吧！”
站起身，村长朝外喊了一嗓子：“佳僮，把牲口牵出来，套车！”接着就引我们向外走去。
坐上佳僮姑娘赶着的牛车，在村长的指引下，我们一路来到位于村中最热闹，同时也最宽阔的一条短街。
在这条短街的两侧，有不少村民把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蔬菜、母鸡刚下的蛋，还有编织的竹筐、纳的鞋底，铺块布摆出来卖。
这一路上，跟村长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从大家的神情上能看得出，那份热络并非出于奉承、恭维，又或是对权力畏惧什么的，而是纯粹发自内心，实打实由衷的尊敬。
一路慢悠悠的穿过人群，当牛车赶到短街中央，这儿便是整条街上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街两边排满了各式各样搭着篷布的摊子，摊子后还有几间紧挨在一起集中的小铺子。
这些铺子多是为了满足村民们的日常需求，有卖酱油醋、日用品的杂货铺，有卖五金顺带磨剪子磨刀的铺子，以及卖衣服、卖布料的铺子等等。
其中，我们停在的是一间位置最居中，地段最好，可门口人却少的可怜的铺子。
这是一间专门从事图章雕刻的铺子，从招牌到门口摆放着的各种石料、金属，以及或圆或扁，或方或正的橡胶块、木块就能看出。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木香交织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空间虽略显狭小，却布置得井井有条。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位于内里角落的一台老式打印机，看还处于开机的样子，想来这家铺子除了刻章之外，平时也会接一些村中打印、复印的活儿。
在铺子左手边，一张木质的太师椅上面，坐着位体态偏胖，看样子约五十岁出头，长着一双招风耳的人。
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雕刻着一枚萝卜章，手中的刻刀左划右压，发出“沙沙”的声响。
“乌印，忙什么呢？”
听到村长的声音，被叫做乌印的人见我们进来，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然后迅速将工具和未完成的作品胡乱塞进柜台里，起身绕出来迎接我们。
“没忙，没忙什么！就是没事干瞎刻着玩，练练手！对了村长，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哦？真的是没事瞎刻着玩的吗？！”村长看了眼有些慌里慌张的乌印，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真的村长，俺哪敢骗您啊！就是没事瞎刻着玩的，真的！”
挠了挠头，被叫做乌印的人，赶紧搬出桌子底下尘封已久、积了一层薄灰的凳子，用袖子掸了掸，招呼我们坐下。
“乌印，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外客，关门吧！”
闻听此言，乌印扶着老花镜，上下打量了我和兰老爷子一眼，随即便换了副表情，神态严肃的点了点头，走到店门口，从内反锁，还顺带将一个遮光的卷帘也拉了下来。
随着卷帘完全下放，屋内顿时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只留兰老爷子烟锅子上的那一个红点，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乌印，这次两位外客前来，是有两副皮面子想让你看看！”
说着，黑暗中，村长把头一转，看向兰老爷子和我道：“两位，把你们东西拿出来吧！”
闻听此言，我不禁心生疑惑，开口问道：“这么黑，能看见吗？”
同时，我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个叫老印的人也像我一样练过夜眼？不然在黑暗中他如何得见？
正暗自思忖之际，村长这时出声解释道。
“在我们乌家村，只要从事这改头换面手艺的人，都必须严格遵守一条规矩，那就是凡不是自己亲手打的皮面子，绝对不能用眼睛去瞧，更不能去接与之相关的活计！”
“哦？这是为何啊？”听到这里，兰老爷子吐出口烟气，出声问道。
“为的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有人拿着皮面子进村来寻，想要弄清楚这背后有关的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村长缓缓又道：“不是自己亲手打的皮面子，擅自修复、帮看，给自己招来麻烦不说，还可能给打那张皮面子的人以至村里带来麻烦。”
“毕竟这一行涉及来客的隐私，除非是打皮面子的匠人自己愿意说出来，否则其他匠人决不可擅自窥探，修复，以免招来灾祸，身陷万劫！”
“嗯，入情入理！”点了点头，兰老爷子用手背碰了碰我，示意把东西拿出来。
拉开背包，将里面装着的牛皮纸袋取出，递了过去。
在解开系绳，伸手在里面仔细摸了一阵后，被叫做乌印的人忽然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村长，这不是俺做的！”
“摸仔细了吗？不是你做的，有没有可能是你爹爹还活着的时候做下的？”
“不可能，俺爹爹的手艺俺最清楚，这活计太细了，他做不出来，而且不是和您吹，俺现在的手艺早就胜过他了，但这皮面子，说实话，俺也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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