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法国跟进和洽谈业务对你来说是考验也是机遇。至少你的思维方式会被打开，你会发现自己的短板，然后去一一弥补。你还年轻，正是干事业的好时候，放开手脚去干吧，全家人肯定支持你。”李明轩说。
“露露，我要是去了国外，你要多抽些时间陪乐乐，他性格越来越内向了，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动不动还会发脾气。紫华实验小学是什么名校？把我们的孩子都教成了这样……”陈志豪不无怨气地说，“班主任老师向家长借钱的事居然都能发生在这所学校？要不是我在网上发贴子，那种师德败坏的老师，肯定到现在还混杂在老师队伍里……”
“什么？是你发的帖子？”父女俩惊讶地睁大眼睛。
隔着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片，一双圆圆的眼珠左扫扫右扫扫，惊愕浮到脸上，陈志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你说梅格玲老师借钱的帖子是你发的？”李明轩的声音略微有点颤抖，他转过头问，苍老的脸上满是狐疑。
“是啊，他们班主任借家长的钱不还……要不是我发帖子，这事能在社会上掀起这么大的动静？”陈志豪满不在乎，言语间既有疑惑又有几分得意。“还好，现在的网络平台就这么强大，说穿了，是我们程序员推动了科技和社会发展，我们让这个社会变得更文明。”
“梅格玲老师辞职了，你知道吗？就是因为借钱的事。”李明轩的口气里满是质疑。
“知道啊。她师德败坏，利用职务之便祸害家长……她不辞职难道还好意思再在实验小学待下去？品学兼优、德才兼备，首先要有品要有德，这种没品没德的老师早就该被剔除出教师队伍。”陈志豪振振有词。
“志豪，你……”怒气一下子冲到了李明轩的头顶。他本想好好地教训女婿，可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脸涨得很红，脖子上的青筯蚯蚓般蠕动。
李明轩抬起屁股走人，家庭会也就到此为止。
“看你把爸气的……”李雨露急忙起身。“爸，爸……”
陈志豪把椭圆形的脑袋朝左转转，又朝右转转。一又圆圆的眼睛跟外星人的眼睛一样，忽左又忽右，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明轩默默回到自己房间，他突然想起了梅格玲老师。她性情温和，做事认真严谨，每天放学送孩子出来时的一幕幕情形仿佛就在眼前，尽管起初他不明真相，也以为她师德有问题就没有给她借钱，可后来，他才慢慢知道她有难言之隐。
“哼！贼喊捉贼！”去年外孙上五年级时，刘美艳在校门口接孩子，她和其他家长交谈时说过的这句话记忆犹新，李明轩一直感到纳闷，当时他还转身问贼喊捉贼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别的家长早都知道这事是陈渊博家长干的，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明轩努力地回忆着当时家长们的对话，梅格玲老师的丈夫似乎去世了，就是因为当时没钱治病，才借了14位家长的钱……还有家长说，“你要是愿意就给老师借钱，要是不愿意就别借，在网上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嘛！这不是在扼杀老师吗？再说梅老师把钱全还了，要是不家不还钱，你再说什么也不晚啊……”
而他听到这些议论后，还说过“发贴子的家长还是太年轻，根本就不知道，这帖子是能杀人的……”这样的话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荒唐和讽刺，自己的老脸丢尽了。
李明轩陷入了深思和懊悔，深陷的眼窝越发黯淡。他在社科院工作时曾一再教育下属做人要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非常反对请客送礼讨厌拍马溜须，他希望一个人能踏踏实实做事，光明正大，对那些当面不说背后乱说，打小报告背地里日弄人的人，从来都是深恶痛绝，嗤之以鼻，他觉得这种人就是小人。
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这么损，他的一个贴子就这么轻易地断送了梅老师的职业前程，他不借钱就算了，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就算老师有问题，作为家长完全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向学校反映，怎么会在背地里伤人呢？
嘭嘭嘭……轻轻地敲门声过后，女儿李雨露推开的了。“爸——”
父亲脸上乌云密布，他连头也没抬，静静地坐在床边。
“爸，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志豪居然能干出这事……你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坦荡，要敢于承担责任，我要是知道志豪发贴子怎么也得劝阻。”李雨露声音压得很低，“爸爸，听说梅老师辞职后我心里也很难过，她是个好老师……”
“你知道她为什么借钱吗？”父亲板着脸问。
“肯定是家里遇到困难了吧。她肯定不会是骗钱的那种人。”李雨露说。
“骗钱？她在离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14位家长的钱一一还清。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吗？我听家长说她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李明轩气愤地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我们总知道吧，她遇到的困难远比你想像的要严重。”
“啊？”李雨露想知道父亲接下来的话。
“梅格玲老师的丈夫似乎去世了，就是因为当时没钱治病才借了14位长的钱……”
“什么？啊？”李雨露一怔，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梅格玲老师因为借钱的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为了自己的丈夫把职业前程和房子全部搭了进去，紫华市实验小学可是多少老师想进而进不去了学校啊……”李明轩感叹道，“你知道吗？我们国家要培养出一名优秀老师是多么的不容易？一个国家的未来靠什么？靠教育！教育靠什么？靠优秀的老师！”
“爸，这回志豪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在背地里发贴。”李雨露气得咬牙。“陈志豪！陈志豪！”
隔壁的陈志豪应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细长的和身子跟木棍一样杵在他们面前。
“陈志豪，梅格玲老师因为你的一个贴子把工作都丢了。你知道她为什么借钱吗？她丈夫病了没钱治，死了……”
“这跟我有关系吗？我说的是事实。”他说。
“什么是事实？事实是她借了钱又把钱还给了家长，事实是她死了老公，卖了房子，丢了工作！”
“切——”陈志豪歪着椭圆形的脑袋冷笑一声。“我……”
李明轩实在不想听下去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你们都出去……”
陈志豪放转身走了出去。
“去吧，你也去吧。”李明轩头也不抬给女儿说。
“爸——”李雨露只好离开，就要关上卧室门时，李明轩又补充了一句：“露露，是我们害了梅老师，你记住是我亏欠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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