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挺起小肚子，神气地说道：“我最擅长的是 slide，也就是用板子在障碍物上面横向滑行。用板头滑行是 noseslide，用板尾滑行是 tailslide，用板肚滑行则是 boardslide，也可以叫‘骑肋’。”
一大堆名词砸过来，杨韬听得一脸懵。
杨韬问：“板肚是什么？”
小胖翻转街板，面向杨韬，解释道：
“之前讲课给你普及过，两只脚站在滑板的板面上，前脚踩着的那一端就是‘板头’，另一端就是‘板尾’。
“板面下有两个支架，支架又叫‘桥’，桥连接着滑轮。桥与桥之间板面下的那块地方就是‘板肚’。
“我演示一下，你就懂了。”
场馆比较小，没有模拟街区，小胖去杂物房搬了个移动栏杆出来。栏杆很矮，类似于马路与人行道之间的护栏。栏杆底部有吸嘴一般的装置，可以吸附固定在地面上。
小胖将移动栏杆固定在水平的地板上，拉开距离，慢速滑向栏杆。
小胖的前脚站在前桥位置，后脚踩在街板翘起的尾端，斜线滑向栏杆。等到剩下一只小臂的距离时，后脚发力弹起街板，用腰腹带动双腿，再由前脚带动街板凌空跨过栏杆，紧接着落下，板肚搭在栏杆上。
这时候，小胖双脚踏在街板两端，双腿微蹲，双手张开，保持平衡。摩擦声喧嚣，街板顺着势道在栏杆上滑行。
滑至栏杆尽头，小胖拧动腰腹，腰腹带动双腿，双腿带动双脚，双脚带动街板转过 90°，恢复上栏杆时的前后脚姿势，落地，双腿同时蹲下缓冲力道，向前滑行而去。
“这就是骑肋。”
小胖刚演示完，场馆门口就响起鼓掌声。
杨韬扭头向身后看去，一名留着褐色大胡子的大叔推门进来。
大叔头发稀疏，几近秃顶，褐色眼珠仿佛能够看破世情，脸庞上深刻的皱纹似乎藏着悲怆的往事。他上身穿一件衬衫，只看面料就知道是高级货，下身穿一条长裤，裤腿长到盖住鞋子，鞋后跟都快要踩到裤脚。
彭梦玲越看这大叔，越感觉脸熟。好一会，她才记起来，自己在四棱锥状的通讯器里见过这大叔的头像。
他就是云霄山速降地下赛第一位五冠王——飞雷神！
杨韬也认出了飞雷神，然而没等他说话，小胖就尖叫起来。
“我的天！偶像竟然来我的场馆！”小胖叫嚷着，转身冲进杂物房，抱着个长条盒回来。
他打开长条盒，盒里是一块速降板，很新，很干净，显然没怎么滑过。板面上绘画着炫酷的闪电标志，非常拉风。
彭梦玲印象中，这块速降板并不在杂物房的架子上，应该是小胖的私人珍藏。
小胖小心翼翼凑过去，将速降板递到飞雷神面前，请求道：“偶像，能帮我签个名吗？”
飞雷神哈哈一笑，在板面上签下名，指着杨韬，问小胖：“你在教他滑板？”
小胖捧着速降板，看着签名笑得很开心，答道：“对，他想学速降。来我这里一周多了，目前在给他打基础。”
“能不能把你的学生让给我？”飞雷神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收他为徒。”
听到这话，小胖和彭梦玲都愣住了，倒是杨韬面无表情。
“那敢情好啊。”小胖答道，“您是五冠王，又教出了另一位五冠王，有您教他，肯定能缔造另一个传奇。”
“我拒绝。”杨韬冷冰冰的声音插了进来。
“当初不是你来我的场馆，毛遂自荐，想要我教你吗？”飞雷神很惊讶。
“当初你不是拒绝了吗？”杨韬反问。
“原来你记恨当初的事。”飞雷神说道，“好吧，我承认当初是我看走了眼，但是不能怪我啊，换了是你，有个陌生人突然上门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下一个五冠王，你也会拒绝。”
“山外云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杨韬又问，“我虽然大言不惭，但也有自知之明，以我的水平和潜力，恐怕再过五年都追不上山外云。”
“我还以为你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呢～”彭梦玲在一旁听着，心里忍不住吐槽。
飞雷神摇摇头，叹气道：“小云是很强，但是不可能再拿冠军了。”
“为什么？”站在旁边的小胖很疑惑。
飞雷神双手抓住裤腿，向上一提，露出两条义肢腿，再次叹息道：“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拿第六个冠军，直到双腿被人斩下来，我才意识到，五冠王就是极限。”
“谁斩的？您的腿不是出车祸失去的吗？”小胖一脸震惊。
“是塔尖人斩的吧？”杨韬说出心里的猜测。
飞雷神点点头，苦笑道：
“你们都听过我的故事吧？
“我曾经是个瘾君子，非常迷恋啡乐。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大家迷恋的东西都没什么意思。
“上学、就业、恋爱、结婚、生子……大家像是从工厂流水线出来的商品，一出生就自带说明书，一项一项列明这辈子应该怎么活。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搞笑吗？
“自动化机械普及之后，衣食住行不用愁了，大家却更焦虑了。多少人挖空心思赚钱敛财，想要当塔腰人，甚至是塔尖人，到头来，还是一辈子困在塔底。
“所谓的阶层跃迁，不过是个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
“那时候的我，提不起力气去做任何事，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没劲、没意思、没意义。直到有个朋友给了我一支啡乐，我才找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小胖挠挠头，问道：“啡乐就那么有意思吗？”
飞雷神继续说道：
“起码比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有意思，比出卖肉体出卖尊严有意思。
“那时候，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活着，却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吸啡乐吸嗨了，才感到自己‘活着’。
“有一次，毒友带我去云霄山看比赛。那场比赛令我爱上滑板速降，我终于找到一件比啡乐更有意思的事。那天之后，我戒了啡乐，每日耗十几个小时在滑板上。
“后来我开始参加比赛，挑战各路速降高手，拿到的冠军越来越多，成为地下赛的第一个五冠王。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对手，但我仍然想滑下去，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快到什么地步，想知道自己的极限。
“可惜啊，可笑啊，我觉得有意思的事，在塔尖人眼中根本没意思。他们不想要六冠王，也不想看我挑战极限，他们只想要晚饭后喝点小酒，看些刺激的娱乐。
“我一直赢，让地下赛失去了悬念，让他们觉得没意思。结果，就是我‘出了车祸’，没了双腿，再也不能参加比赛。
“我到现在还记得，斩我腿的人说，酒店七楼的客人想尝尝我那双腿的滋味。
“你们明白了吗？
“小云不可能再拿第六个冠军，五冠王就是极限，没有人能够超越。”
飞雷神抬头望着天花板，目光似乎穿透场馆的房顶，望向远方的云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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