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教诲，小不点回到自己座位，新建文档，重写稿子。
窗台处已经看不见彭梦玲，不知道她飞到哪里去了。
小不点清空杂念，以第三视角来重写，剔除煽情的词语，尽量以简洁的语言来描述受害孩童的病况，不隐瞒，也不刻意卖惨。
他还加入了医院一方对疫苗问题的答复。这些答复，是家长们先前去医院讨说法，从院长等医院领导口中得到的。
他把名单上的名字，全部用英文字母替代，并且隐藏了与孩童个人身份有关的信息。
……
稿子重写完，时针已走到九点一刻。
小不点登录电子邮箱，把稿子发给阿奇。
阿奇打开文档速读一遍，微笑道：“不错，像点样子了。”
“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小不点有些惴惴不安。
“有，不过没时间指导你了，我来改就行。”阿奇挥挥手，“剩下的我们弄就行，你先回家休息吧。”
小不点尴尬地笑笑，并没有收拾东西离开。
“怎么了？”阿奇有些不解。
这时候，耿直从冲洗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洗好的照片，替小不点解释：“他家原本在 E2区，现在夜里就睡在报社。”
“哦！前晚被钢钎帮血洗的那个聚居区啊！”阿奇眼神中带有怜悯，“这附近我很熟，认识不少租房中介，需要给你介绍几个吗？”
“谢了，奇哥，不过暂时不需要。”
“别跟我客气，来孺子牛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我没跟你客气。”小不点苦笑，“我是没钱租房。”
“你忘了？”耿直提醒阿奇，“小不点把全副身家都捐给报社了，我又找朋友凑了钱，现在才能继续办报纸。”
“噢！对，你说过。”阿奇捂着额头，记起了耿直在晨会说的话，扭头问小不点，“睡觉可以在报社里睡，可洗澡你怎么办？”
“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正想着在附近找个澡堂子洗一洗。”小不点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天又是战斗，又是奔跑，出了一身臭汗。他虽然换过衣服，拿湿纸巾擦过身体，可依旧有股味儿。不用刻意去嗅，他自己都能闻到。
“来我们家洗吧～”阿奇热情邀请。
“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们的用水配额还有很多，多个人洗澡完全没问题。”
“那好吧。”小不点身上确实粘腻得难受，难得不花钱就能洗澡，“勉为其难”答应了。
“先别急～”耿直插嘴打断两人的对话，“小不点刚来实习，对很多事情还不熟悉吧？要不要先待一会，经历一下报纸的出版流程？”
当实习记者一个月，小不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领导用商量的口吻跟自己说话，先前在光辉报社，汉森、肥主编、陈社长那些人都是一副命令的口气。
“好啊～”小不点一口答应，“我要做什么？”
“你先坐着，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耿直吩咐。
小不点点点头，不再说话打扰其他人，只是默默站在旁边观察他们工作。
阿奇改好稿子内容，发给李珉豪。
李珉豪作为编辑，将所有刊登的稿子汇总起来，全部打印出来，每稿三份。
“来，搭把手做一下校对。”李珉豪将一份稿子交给小不点，另一份交给阿齐姆。
阿齐姆戴上老花眼镜，拿起笔开始校对。他的职位是校对，校对工作本就是他与李珉豪一起完成，现在多加个人，只是给小不点积累一些经验。
“怎么校对？挑错字？”小不点虚心请教。
“校对三次。”李珉豪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字典，“第一次是自校，我们仨各自校对稿子，逐个字检查，不确定的就查字典。发现错别字就在下面点个红点，在旁边改正。病句、语法错误也是一样。”
小不点接过字典，点点头。
“第二次是唱校，要朗读出来，有声音那种，不是默读。”李珉豪掰着手指数道，“第三次是互校，你朗读我看稿，或者我朗读你看稿，我们仨相互核查。明白了吗？”
“明白。”
三个人像排雷一样小心翼翼，审查改正稿子的标题、语法、错别字等，字斟句酌。确认无误后，李珉豪在电脑上改好，发回给执行主编阿奇。
阿奇审查确认后，从路琪下午拍摄的照片里挑出合适的，与稿子一起交给社长耿直。
耿直审阅完全部稿子，确认无误后，发给编委崔范成。同时，耿直将选定的照片交给李珉豪，由他将照片扫描进电脑，传送给崔范成。
崔范成拿着稿子开始设计版面，大标题、小标题、导语、正文、照片、附注等，按上下左右、字数多少，组合到位。
这时候，时针差一刻就走至零点。
崔范成将组好的版面发回给耿直。
耿直审核头条、标题、版式、图文对照等重要环节。这是报纸付印前最后一次校对，行业内称作“清样”，确认无误后，传送给预约好的印刷厂。
清样完成，其他人都可以下班回家，只有耿直带着崔范成，赶去印刷厂发排版面。
所谓“发排”，即是把稿件送去排版。
根据编辑部发排的版样，印刷厂要进行拍照、制版、调色、套彩印等一系列程序。
等到印刷机启动，已经是凌晨两点。散发油墨香的报纸，一张张从流水线上滚滚流出，任何媒体人看见这个场面，都不免心潮澎湃。
耿直事先招了两名临时工，配合自己与崔范成，将印刷出来的报纸分拣。
另一边，阿奇带小不点回到家。
那是一间群租房，发霉的木板墙将这里分隔成一间间豆腐块般的卧室。这会儿已是凌晨，其他房间的住客都睡着了，卫生间空无一人。
阿奇进入其中一间卧室，小不点发现里面竟然有两张床。
“奇哥，这房间还有其他住客？”小不点心想这里有香港劏房那味儿了。
“对，我跟耿直一起住。”阿奇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白毛巾，扔给小不点，“这条毛巾没用过，你拿去用吧。你背包放在房间里就行，我帮你看着。”
“好，谢谢奇哥。”小不点放下背包，取出换洗的衣裤，进卫生间冲了个爽快的凉水澡。
回到卧室，阿奇正躺在床上睡觉，双脚搭在床外面，鞋子都没脱。
小不点轻手轻脚收拾东西，没想到还是惊醒了阿奇。
“奇哥，我洗完了，你可以洗了。”小不点擦干脚丫子，穿上运动鞋。
“啊——”阿奇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就不洗了，还要赶去帮忙派报纸，到时候肯定一身臭汗，洗了也白洗。”
“你不睡觉吗？我还以为你回来休息。”小不点背上背包，往门外走去。
“其它报社都是雇车运送报纸，将印刷好的报纸运到各个区域，再交由发行员跑腿，上门给订阅读者送报纸。”阿奇摊开双手，“我们报社穷啊～没办法，只能自己送。”
一份热卖全城的报纸，通常要两、三个小时才印刷完毕，但《孺子牛周报》销量惨淡，即使耿直这次投入仅剩的全部资金，依然只能印刷五千张报纸，三十分钟就印完。
这时候，阿奇赶到印刷厂。
耿直将报纸分成五份，每份一千张，分别由他自己、阿奇、崔范成和两名临时工负责，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去派送。
派送名单是目前仍在订阅的读者，加上先前退订的。这两帮人最可能对他们的报道感兴趣，应该优先抓住他们，打动他们继续掏钱订阅。
五个人装好报纸，骑上自行车，离开印刷厂。他们像五角星般散开，奔向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把滚烫如热血的新闻投送到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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