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时候，高家兄弟是弓着腰的，唯唯诺诺。
出门的时候，他俩腰杆笔直，走路带风。
饶是高企强沉稳谨慎，此刻也抑制不住容光焕发。
他的目标，达到了。
这波来荃湾负荆请罪，他赌对了。
早在青山道，偶遇雷天佐一人一车，枪杀十名仇家，那时他就知道，这位佐少不同于所有的江湖大哥。
当时的场面，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十具没有脑袋的空腔子，是他和弟弟阿盛亲手装进的鱼箱。
青山道满地的血污，也是他和弟弟阿盛亲手冲刷干净的。
幸亏是卖鱼出身，他早已习惯腥臭，否则当时那副场面，足够把一个普通人吓成神经病。
那时，他就知道，这位荃湾太子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妹妹被大飞扣押，高企强不是没想过去找雷天佐。
当时他帮忙清理尸体，雷天佐不仅给了他几张大金牛，还给了铜锣湾大头哥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遇到困难可以跟大头联系。
但高企强忍住了。
思来想去，他始终不想让妹妹跟社团扯上一点关系。
自己的妹妹，他自己来救。
但救回来之后，擦屁股的事还得来请佐少帮手。
雷天佐问了他一句话：
“你在香港仔杀了十年鱼，不知道你的心......够不够冷？”
同样的话，在青山道初遇，雷天佐就问过一次。
今日旧话重提，高企强终于把握住了机会。
“冷，跟杀鱼的刀一样冷！”
就是这一句，让他有了江湖身份。
此刻的他还未走出荃湾，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和联胜双话事人大d哥放话，昨晚打下香港仔的卖鱼强，是他荃湾的人，洪兴大飞要是不服气，只管来找荃湾，龙头棍所指，和联胜便同他开战！
有了这句话，高企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从今往后，算是有人罩了。
昨晚跟着他的渔排兄弟们，全都成了和联胜的人。
年近四十，高企强的一只脚终于踏入江湖。
至于今后是被人叫“强哥”还是“强仔”，就得看他们这帮渔排兄弟的心够不够狠、手够不够黑了......
二人疾步快走，迈出了雷家的门槛。
高企盛不像他哥哥那般沉稳，刚一出门，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只见他双手插进裤兜，两条腿左右打晃，简直比正牌的荃湾仔还要嚣张。
高企强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朝着路边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送鱼货车，没熄火。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车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驾驶位上的男人，穿得很陈旧，脸上带着胡渣，胸前系着安全带。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
看到高企强出来，那货车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刹在高家兄弟面前。
二人刚一上车，门还没关好，货车又踩足油门，快速离去。
“大哥，二哥，你们没事吧？”清秀少女满脸焦急。
开车的男人沉默不语，但耳朵像竖起来了一般。
高企强摆摆手，冲那男人说道：
“老默，开慢点！我们和佐少谈得很好，荃湾答应帮我们了......”
“真的？！”少女大喜，拍着胸口喘气，随即又哭了起来。
“呜呜呜...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二哥，是我太笨了，我害了你们，呜呜呜......”
高企强拍拍妹妹的肩膀，宽慰道：
“哎呀说这个干什么，你也是一片好心，想帮大哥减轻负担，以后长教训就好了，什么字据合同之类的能不签就不要签，要签也先拿回来让你二哥看看，你二哥成绩好......”
高企盛没有安慰妹妹，而是俯下身，冲妹妹扮了个鬼脸。
“略略略~”
高启兰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哈哈哈...”兄妹三人发出爽朗的笑。
“老默，回家~”
“好~”
......
凉亭里，雷天佐重新泡了壶茶。
大d左右扫了一眼，蹙眉道：
“臭小子，你刚才跟谁打电话？什么老家不老家的？”
儿子微微一笑，并不打算遮掩什么。
“北面派来港岛的卧底，叫做大圈豹。这个人将来，会做粤东省公安厅的副厅长。”
“q...”大d咂舌。
“是不是真的，副厅长混古惑仔？”
佐少递过去一支万宝路，又帮老豆点上火。
“他做多大的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代表老家。我们和他接触，既要有方、又要有圆。蒋天生是外圆内方，表面上态度臣服，内心里全是提防；我就反过来，表面上从来不给大圈豹面子，但内心里始终在帮他。”
大d有点听不懂了，皱眉道：
“衰仔，你脑子秀逗了？虽然我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你妈咪总是这样批评我啊！她说我就是不像林怀乐那样装，明明每次晒马我出力最多，但是其他人就是不记我的好！坏就坏在态度上了！哇，你个衰仔真是我亲生儿子啊，连脾气都跟我一模一样！但是这样会吃亏的......”
“呵呵呵...”雷天佐笑起来，帮老豆倒了杯茶。
果然，父母都不希望孩子学自己身上的缺点。
他自己或许改不了，但绝对希望孩子能改。
“放心吧老豆，北面可不是和联胜那帮蠢货能比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那些老人家都是经过战火的，从来不信别人说什么，他们只看你做了什么。我怼大圈豹，是告诉他们我也有脾气、也有底线，但利国利民的事，我一件都不少做。有一样东西，是和联胜那些叔父辈永远不懂的......”
大d喝了口茶，随口道：
“什么东西？”
雷天佐微微一笑。
“胸怀。”
“q...”大d撇撇嘴，觉得自己儿子神神叨叨的。
但他又觉得，自己的崽从小出国留学，念了那么多书，见识当然比自己多了，讲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也很正常。
算了，还是聊社团吧，这个自己在行！
大d放下茶杯，撇撇嘴。
“刚才那个卖鱼强，你就那么喜欢？”
雷天佐歪着脑袋，笑道：
“不是吧老豆，明明是你更喜欢他吧？”
“我丢...”大d有些不好意思。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佐少端着茶杯，玩味道：
“这是个绝顶的聪明人，而且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宁可跪下磕头、认干爹，叫你干爷爷，也绝口不提帮我清理尸体的人情......”
“刚才，只要他提起青山道的事，我绝对二话不说，把他们三兄妹安顿在荃湾，但也仅此而已。”
“妙就妙在，这个高企强有野心，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卖鱼佬，以前是弟弟妹妹还小，他只能顾着眼前的一日三餐。现在，他想活出个人样来......”
......
香港仔，渔排。
货车刚刚停稳，高企强让妹妹自己下车，叮嘱她一个人在家锁好门，除了两个哥哥，谁敲门都不要打开。
亲眼看着妹妹进门，高企强这才让老默开车。
车轮刚刚转动，高企盛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呼道：
“老默，我们现在也是混荃湾的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呜呼~”
“啪！”清脆的耳光，扇得眼镜都飞出去。
高企强恨恨地盯着弟弟，咬牙切齿道：
“看看你这副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荃湾跟你混呢！刚才一路上你几次憋不住想讲这些事，我三番四次地岔开，我不想让妹妹知道我们混社团，你明不明白？”
“阿盛我告诉你，你这样由着性子来，会死的！刚才在佐少家里，你那双眼睛四处乱看，有什么好看的我问你？昂？”
“你忘了？忘了青山道上那十具没有脑袋的尸体了？那是我们亲手装进鱼箱的！你真以为佐少让你坐下喝茶，你就真的有资格坐了？”
高企盛捂着脸，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对不起，我错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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