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
齐皇后斜倚在凤榻上，听完心腹嬷嬷的禀报，冷笑一声：
“北羌战败，送个公主来朝，打的什么主意，当本宫看不出来？”
嬷嬷道：“娘娘，太子若能娶北羌公主，两国联姻，于朝局有利，对太子亦是助力。”
“助力？”齐皇后凤眸一挑，语气讥诮，“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说好听点是和亲，说穿了就是送来的质子！蛮夷之女，也配入主东宫？北羌战败之国，也敢肖想我儿？哈，笑话！”
嬷嬷犹豫片刻，道：“可若二皇子有意求娶，公主嫁入二皇子府，二皇子有了北羌的支持，恐怕……这对太子殿下更不利啊。”
齐皇后眸光一厉：“休想！我儿不娶，老-二还想分羹？做梦去吧！”
嬷嬷面露难色：“娘娘，陛下子嗣单薄，统共只有一位公主和两位皇子。至于宗亲……二十多年前的恒京之变，先帝的其他血脉早已断绝。太子不娶，二皇子不娶，如今放眼朝堂，哪还有配得上北羌公主的皇亲贵胄？”
齐皇后冷哼一声，道：“没有皇亲，难道还没有世家公子？我大恒的好儿郎，随便挑一个配她便是！”
嬷嬷见状，连忙凑近，低声道：“娘娘，恕老奴斗胆多嘴。那北羌虽说是战败国，可那北羌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若是随意配个寻常世家公子，只怕……”
“怕什么？”齐皇后眉尖一挑，“蛮夷女子，配一位世家公子，难不成还委屈了她？”
正说着，殿外传来通报声。
只见齐柚款款而入，头上金钗步摇少说插了十几支，发间还缀满珍珠翡翠。
最夸张的是额间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作为花钿，非常有存在感地展示着主人的豪横。
齐柚盈盈一拜，娇-声道：“姑母~”
齐皇后忍不住扶额，这么多年了，这丫头还是改不了把全部家当顶头上的毛病。
但转念一想，好歹是自家侄女，有钱想显摆，也不是什么大事。
招手道：“柚儿，过来。”
待齐柚走近，齐皇后强忍着不去看她那身夸张的打扮，道：
“柚儿，姑母听闻北羌女子善舞，尤其是那位公主，据说舞姿惊艳。”
齐柚一怔：“……姑母的意思是？”
齐皇后笑意深长：“我儿乃大恒太子，未来的天子，岂能娶一个蛮夷之女？你自幼习舞，不如在宫宴上献一支‘凤舞九天’，让那北羌公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天朝贵女。”
“这……”齐柚有些犹豫。
“傻孩子，”齐皇后压低声音，“太子妃之位，你不想要了？”
齐柚眼睛一亮，果断道：“姑母放心，柚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齐皇后满意点头，拍了拍齐柚的手背：“这次宫宴，你若能压过那北羌公主，太子妃之位，必是咱们齐家的囊中之物。”
齐柚呼吸微促，郑重应下：“柚儿明白！”
头上发钗流苏晃荡。
齐皇后看着齐柚头上那堆金光闪闪的珠钗步摇，顿时有点担心。
这丫头要是用这种打扮跳起舞来，怕不是能把满脑袋首饰都甩飞出去，当场给北羌使臣来个“天女散花”。
——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齐皇后道：“到时候打扮，本宫派梳妆宫女给你。你，不要自个儿发挥。”
齐柚一愣：“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想了想，道：“姑母是觉得……我今日的打扮还不够贵气？”
齐皇后：“……”
齐皇后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狠狠戳了下齐柚的脑门。
“还不够贵气？本宫看你都快贵气冲天了！就你现在这身行头，跳起来转个圈，掉下来的金饰都能把满朝文武扎成筛子！”
齐柚委屈巴巴地撅嘴：“姑母~我觉得这样打扮可好看了，金灿灿的多喜庆啊！”
“……”齐皇后道，“你平日里将自己捯饬成个会走路的妆奁，本宫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但你别在外邦使臣面前丢人现眼！你是我侄女，本宫可丢不起这个脸！”
“噗——”一旁的嬷嬷突然发出怪声，见主子瞪过来，连忙假装咳嗽：“咳咳咳……老奴嗓子有点痒……”
齐柚小声嘀咕：“那北羌公主指不定戴得比我还多呢，我岂不是被她压了一头？”
齐皇后道：“人家就算头上顶个了金銮殿，本宫也不管！但你若是在献舞时将金钗甩得到处都是，本宫就把你那些宝贝全熔了铸成夜壶还你！”
“别别别！”齐柚吓得一把抱住脑袋，守护发饰，“姑母说戴几支就戴几支！”
齐皇后这才满意地端起茶盏。
“喝茶吧。”
……
乐舞司。
齐柚又一次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舞仪令小心翼翼道：“姑娘，凤舞九天最关键的就是这三十六转，您再试一次？”
齐柚咬牙，就着舞仪令的手重新站起来，再试。
“砰！”
又摔了。
舞仪令躬身劝道：“姑娘不妨再试，勤习必有所成。”
齐柚揉着卡秃噜皮的波棱盖儿，咬牙切齿：“不试了，改舞！立刻给本姑娘换舞步！”
舞仪令无法，只得改换动作。
只见她“啪叽”一下把一只脚抬到头顶，以另一只脚直立为支点，在原地稳稳地转了一圈，道：
“姑娘，此式名‘金凤独立转’，只需要转一圈，较三十六转，可谓极易习得。很简单的，姑娘试试？”
齐柚盯着那高高抬过头顶的腿：“……”
她抽了抽嘴角，道：“单脚站立、抬腿过顶，还转圈？？？本姑娘多久没练舞了，筋骨早就不如从前了！”
舞仪令道：“姑娘且试上一试，此式最是要紧，乃是此舞精髓所在啊。”
齐柚怒道：“你当我是面条吗？说掰就能掰到头顶？！本姑娘的腿要是能抬那么高，都能去杂耍班卖艺了！”
舞仪令笑道：“此舞式的确与市井杂耍同源，是民间杂耍的看家本领呢。据说是昔年编舞大家瞧见民间杂耍，忽得灵感，才编的此舞。”［1］
齐柚：“……”
齐柚练了几日，仍然不得要领。
明日就是宫宴，齐柚在乐舞司内焦头烂额，忽听一阵清越的铃铛声。
闻声望去，透过窗棂，齐柚看见不远处的水榭里，一个戴着半张银面具的女子正在起舞。
那人身姿轻盈如燕，每一个回旋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旋转时裙摆飞扬，宛若流云。
齐柚眼睛一亮，直接就往那边走。
“姑娘！”舞仪令慌忙拦住，“那、那只是个普通舞伎，没什么好看的……”
“让开！”齐柚一把推开她，快步跑到水榭。
那舞伎见有人来，停下动作，恭敬地福身行礼。
“叫什么名字？”齐柚上下打量着对方。
“奴婢小舞。”女子声音哑涩。
齐柚皱眉：“啧，你声音好难听啊！”
舞仪令急忙道：“小舞自小嗓子有疾，脸上还有疤，怕吓着贵人，所以平日都在后殿敲编钟。”
齐柚本想让她摘下面具瞧瞧，一听这话，顿时嫌弃地撇撇嘴。
她打量着小舞的身形，与自己差不多高，骨架相似。
齐柚问女子：“你会跳‘凤舞九天’吗？”
小舞道：“会的。”
齐柚乐了，转头对舞仪令道：“就她了！”
舞仪令：“啊？”
齐柚：“本姑娘要她代舞！”
舞仪令惊愕地发出哨音：“代舞——↗↗↗？？！”
——
注：
［1］此处的“大家”指的是在舞蹈编创领域具有极高造诣和声望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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