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骥的身体很虚弱，赵兰溪没有跟他聊太长时间就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在回去之前还是得去见一见沈秋灵，她现在非常不放心沈秋灵的状态。
在沈骥这件事上，沈秋灵表现得过于平静了，不急不躁，不慌不乱，也毫不悲伤，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请问皇后娘娘在哪，我想见她。”
在侍女的指引下，赵兰溪很快就来到了沈秋灵的房间。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沈秋灵连忙把一个摆弄在手里的小药瓶塞进了抽屉里，脸上堆起仓促的笑意。
“你们聊完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赵兰溪，笑容恬静。
“是啊，我来瞧瞧皇后娘娘。”
“快请坐吧！邹萍，上茶！”
赵兰溪入座后，抬眼望向沈秋灵，笑着问道：
“听闻娘娘不肯收养听澜郡主，不知娘娘可是有什么顾虑？”
沈秋灵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很快便答道：
“我才比她大十岁不到，我自己都还没有孩子呢，如何懂得抚养她？再说了，她住在镇国公府那么久，已经跟那里的人有感情了，镇国公教导子女有方，想来他们夫妇也能照顾好严大人的女儿。”
“那如果听澜郡主喜欢皇后娘娘呢？”
“喜欢我？”
沈秋灵有些不可置信地笑道：
“这怎么可能呢！我与她素未谋面，就算她真的喜欢我，我也不会收养她的！她还小，需要一个能一直陪伴着她的母亲。”
话音未落，沈秋灵就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恰巧这时，邹萍把茶端了进来，沈秋灵便连忙招呼着赵兰溪吃茶，迅速岔开了话题。
赵兰溪只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仔细打量着沈秋灵慌乱的神情，更加确信了沈秋灵有问题。她决定近几日就留在楚王府里，一来照顾一下沈骥，二来也能躲一躲信侯世子。
最重要的是能好好打探一下，沈秋灵到底想做什么。
……
此时的镇国公府里，赵瑾终于把关氏哄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氏虽然如今对信侯家的这门亲事也有些犹豫了，但她不想让信侯府觉得自己言而无信，非要走个过场让信侯世子来一趟府里。
赵瑾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老一辈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万一信侯世子看中赵兰溪了，他们赵家又没准备要结亲，还要找个不得罪人的借口搪塞过去，到时候不知道又生出多少麻烦来。
就在赵瑾唉声叹气时，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孙皓乐呵呵地凑到跟前，趁机向赵瑾说明了他和赵兰溪的事。
“这有什么难的，反正兰溪已经答应嫁给我了，你们家老太太也只是为了把兰溪嫁出去，又不是非信侯世子不可！不如我直接来提亲，从中截胡……”
“你说什么？”
赵瑾惊得目瞪口呆。
在徐州时，赵兰溪可从没说过她要嫁给孙皓。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你成亲？她亲口告诉你了？”
“不是……你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你在徐州说动了她呢！”
赵瑾暗道大事不妙，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遂豁然起身，连忙解释道：
“我在徐州的时候确实又劝过她，可她心意已决，她说她从小到大都是跟在师父身边修行悟道的，根本适应不了做一个官宦人家的主母。不然你以为她为何非要回碧翠山庄？”
平地起惊雷。
孙皓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怔在了原地。
赵兰溪那天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后面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细说。没想到，她是想劝他娶别的女子，而不是要嫁给他！
“可是……可是我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她与我成亲，我自然会尊重她的，她想住哪就住哪，她若是想留在碧翠山庄，我自然不会强迫她住进我孙府。这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这根本不是住哪的问题！”
赵瑾觉得孙皓实在是有点当局者迷，遂又把赵兰溪的意思转达了一遍：
“兰溪不想日后在官眷之间往来应酬，她是准备回南屏山继续闭关隐居的，所以不想耽误了你的前程。你想想，以你在楚王心里的地位，日后少不得身居高位，别人家夫人带出去都是撑场面的，你家夫人却天天在山上住着，连个面都不露，这也影响你的官誉啊！”
孙皓听了赵瑾的解释，沉默了许久。
赵瑾本以为他自己能想明白，谁知孙皓却忽然站起身来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只管告诉我，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瑾见状，只觉得孙皓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遂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她心里必然是有你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个极清醒、极独立的人，也非常会克制。就算她喜欢你，也不愿为了你去改变她如今的生活呀！”
孙皓闻言，却反而拿定了主意说：
“这有何难？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她不动，那我动！”
说完，孙皓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赵瑾连忙起身问道：
“你去哪？”
“去找皇上讨个官职！没官职哪有脸来提亲呐？”
新帝登基，许诺让孙皓自己选个职位，孙皓还一直没跟他回话呢。
……
御书房里，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身龙袍，正倒背着手错愕地看着孙皓。
新皇登基，事情难免多些，大行皇帝的葬礼、新皇的登基仪式、各处宫殿的重新修整、各衙门官员的调整。
每日的奏折都堆得像个小山。
孙皓来访，竟不是来给他分忧的，而是来给他添堵的。
“你说什么？先生你再说一遍？你要进国子监当讲学的博士？”
国子监博士，正五品，负责为国子监监生传道、授业、解惑。
可他以前可是大理寺卿啊！那可是三品大员！
新帝是真的想不明白。赵瑾的行为已经让他觉得离离原上谱了，如今看来，孙皓远甚之。
“先生，您这是何意呀？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被授予高官厚禄，反而纷纷往下走，你们不是在打朕的脸吗？其他朝臣们不知道，还以为是朕在有意苛待功臣，容不下你们呢！”
说完，新帝置气似的坐到书桌旁，看似手上在不停地翻看着一堆奏折，实则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孙皓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弯着腰赔罪道：
“陛下，您这是生气啦？”
新帝没好气地看了孙皓一眼，有些委屈地说：
“你们就是把朕送上皇位了，就不想管朕了！各个都想找个地方养老！赵瑾也就算了，本就是半路相识，没什么感情。可是你……你可是一路陪着朕从徐州走到现在的！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你就真的舍得对朕不管不问了？”
“陛下，您要是这么说，臣便要觉得委屈了。”
孙皓揣着手，恭顺地站在一边，哈着腰说：
“陛下，自古都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如今本就有从龙之功，在朝中实在惹人注目，臣只有找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才能让自己安度后半生呀！”
“爱卿这是何意？那你为朕出了这么多力，朕就不该嘉奖一二吗？”
“陛下的爱重，臣心领了。只是臣辅佐陛下，本就是为了报答贤妃娘娘当年和亲路过徐州时的救命之恩，如今陛下大业功成，臣只盼着能够安度余生，别无他求。”
孙皓说得满是诚意，可新帝却忍不住站起身来辩驳道：
“先生寒窗苦读，一朝登科，入仕多年难道不想展一番宏图大业吗？先生竟然只安于在国子监做一个五品的教书夫子吗？”
“陛下此言差矣！”
孙皓摆了摆手，直言道：
“育国之栋梁，乃治国之根本！一个朝代要想走得长远，需要不断踊跃出杰出的后辈！陛下怎能认为教书育人是小事？”
新帝抬眸看了孙皓一眼，仍没有接话。这个道理他懂，但教书育人的活别人也可以干，他还是希望孙皓能到朝中政权的中心去，这样他才不会在面对一群老臣时孤单又惶恐。
孙皓也明白，他这话还没说到新帝的心坎里。他得让新帝清楚自己做这个国子博士是对皇上有好处的，并不单是出于自保，遂道：
“其实，陛下日后若想知道朝臣们的一些小心思，未必能从朝中这些老狐狸口中套出，可他们的儿子们就要稚嫩多了。老子素日里在府里如何行事如何讲话，做儿子的都会耳濡目染并于无形中流露出来。日后陛下若有所需，臣在国子监也大可帮您留意着这些孩子们……”
孙皓话未说完，新帝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颇感兴趣”——咱就是说，先生还是在意我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朕如今初登大宝，除了你们这些有功之臣和寇丞相这样的纯臣，其他人的心思，朕还真有些摸不清。有的人他只是表面上臣服，心里指不定装着什么小九九呢！尤其是宣王一派的那几个人，朕得提防着他们日后作乱。”
孙皓连忙点了点头，顺着皇上的意思往下说：
“陛下想想，臣若是身居高位，必定惹人注目，人人都会觉得臣是您的心腹，是朝中新贵，自然都会在臣面前遮掩一二，不让臣发现他们心中所想，防止臣在您跟前告御状。所以说，您得把臣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让大家觉得您与臣也没有那么亲厚，他们对臣少几分提防，臣对他们就能多几分了解。臣日后，就是您埋在朝中的一双眼睛！”
就这样，在孙皓的反复软磨硬泡之下，新帝终于松了口，同意了孙皓去国子监任职。
当然，新帝并不知道，孙皓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身居高位带来的诸多应酬，他如今只是一个教书的博士，所处环境简单，素日里打交道的人也不复杂，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他。那么，他想娶谁，他住在哪，他的后院是怎样一番光景，也就不会有人在意和关注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
赵瑾看到领了新差事来向他报喜的孙皓，心里倒是有些微微吃惊。
“那可不，我都想好了！只要我不身居高位，做个小透明，朝中那些人就不会太关注我的家室！兰溪若能跟我在一起，我就对外说我娶了早年在外拜师游学时认识的同门师妹。而我孙家早年一直不幸，父母也早亡，师妹便想专心礼佛，为孙家多积些福泽，也为苍生祈福，遂不过问世事。到时候兰溪在山上自由自在地跟我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那多好！”
说完，孙皓一脸期待地看着赵瑾。
他希望赵瑾能再去帮他劝劝赵兰溪，谁知，赵瑾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能理解你的这番心意，你助楚王成事或许真的不为高官厚禄，但是你这么做也确实是委屈了。倘若兰溪愿意领情，我倒也不说什么了。可万一兰溪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那你……”
“我知道，我不会用自己的这点委屈去强迫她的！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我也确实不想树大招风，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还是她的师兄，你就放心吧！”
赵瑾见状，便明白孙皓是拿定了主意了，遂仔细想了想，沉声道：
“既如此，你这回亲自去跟她说吧。前几回都是我来传话，我也没帮你促成这门亲事，没准儿你亲自来，就能成了！”
孙皓闻言，脸上的笑意倒是敛了敛，有些不安地搓着手说：
“这……不太好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能这般唐突？”
“这有什么？我是那等迂腐之人吗？你若是不敢单独约她，我把她约过来，然后给你们留个独处的机会！”
“我……我再想想……”
就在这时，吴清忽然从外院快步走来，冲赵瑾说：
“国公爷，兰溪小姐来了，她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十分着急，现在就要见您！”
孙皓一听，顿时便有些心虚地往赵瑾身后挪了挪，赵瑾见状，却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盯着身后的“孙怂怂”，直言道：
“择日不如撞日，你若今日不敢说，日后我可不给你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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