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以为李中秀会跟之前一样当缩头乌龟，忽然被这一双沉睿严峻的眸子钉住，他被慑了一下后就怒从心起，一个疯子也敢跟他呛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豁然站起，改变被居高临下望着的局面，“笑你是个疯子，怎么了？”
“一个总把自己当成状元的疯子，哈哈哈”
他笑的张扬，其他人也都毫不吝啬的大笑起来。
他们见过落榜后痛哭的，也见过落榜后自己打自己的，可倒是没见过落榜后成了疯子把自己当成了状元的。这真的是想当状元想疯了啊，哈哈哈。
李中秀静静的看着他们笑，一群人没有收到他抱头鼠窜的预期效果，又见他巍然不动的样子，觉得没趣。
李中秀等他们停下了笑，冷眉道：“我本来就是状元，有什么可笑的？”
一群人的笑声就像水龙头的水一样，被李中秀关上了阀门而停止，又被李中秀打开阀门而轰然涌出。
樊顺一进状元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众人指着李中秀笑的捧腹不止，李中秀眉宇折起，疑惑中透露着极度的不耐。
他连忙把李中秀拉走，在一个不起眼的桌上坐下来后，低声道：“李兄，你以后见了那伙人还是躲着走吧。那个为首的少年是洪将军的小儿子，咱们是来考试的，没必要得罪京城的权贵。”
李中秀听见洪将军三个字双眉折的更深了深，他想到了某个人。目光又望向了那个少年，这次的目光里多了些打量。
望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哼道：“贼眉鼠目，犬鼻猪唇，果然一副小人之相。”
樊顺听的连去捂他的嘴，这要是被洪廷听见了，还不得把李兄打个半死啊。
他也不禁朝洪廷那边望了望，再说，人家长的也不是李兄说的这个样儿吧。洪将军年轻时也算的上京城里少有的美男子了，他的儿子怎么会丑。
虽然眼睛是小了点，眉毛短了点，鼻子、鼻子倒还行，嘴唇却是厚了点。但也不算丑啊。
为了避免李中秀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樊顺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跟李中秀讨论起这次考试的题目。洪廷那边嘲笑了一阵也关心自己这次的考试了。
二楼的一处角落里，一位地主模样的无须男子问旁边的人道：“如何？”
旁边的人是一个小少爷模样打扮的人，但如果细看，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出她是个扮作男装的女子。
女子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兴趣缺缺，“贼眉鼠眼，犬鼻猪唇，就这还敢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们眼睛没瞎吧？”
对洪廷长相还挺满意的无须男子笑容僵在脸上，“好好的俊朗少年怎么被你说的成了个四不像。”
女子白了他一眼，继续批判，“看他那个狐假虎威的样子，不就是仗着他爹还有郑家的势吗，我最瞧不起这种人。”
无须男子只得哀叹，“我说姑奶奶啊，洪廷自己也很厉害啊，他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是个举子了，以他的才学这次榜上有名是一定的。这样的人您还看不上，您再挑您可还嫁的出去吗。”
女子也哼道：“我就是孤独一生，也绝不会委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要不那个？白白净净，玉树临风的，面对洪廷也不卑不亢的。”
无须男子本来是调侃的，那小子虽然穿的不算破烂，但一看就是乡下穷小子。皇帝又怎么可能让娇宠的公主下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没想到女子还真对那人认真评判了一番，“虽然眉清目秀，面对强权也不卑不亢，但还是太软弱了。要是我，非一拳头打在洪廷的鼻梁上，看他还敢不敢嘲笑人。”
无须男子被逗笑了，您是公主当然谁都不看在眼里谁都敢打。
很快就到了放榜那一日，状元楼离贡院最近，又是往年考生的聚集之地，放榜这日就尤其热闹。
“恭喜淮阳周月章榜上有名，为十九名！”
每年状元楼都会让几个识字的小二去贡院等着，看见了榜上的名次就一路高喊着来状元楼报知考生。
这也算是状元楼的特色了。
每一个听到了自己名字的考生都分外欣喜，如果像这位周月章这样名次靠前的，更是一蹦三尺高，就算没钱也要图个吉利挤出来一些打赏来报信的小二。
“状元楼也真会搞花样，念个名次还要从最后往前揭，空让人等得着急。”
一位贵妇人看了看那边一片恭喜的热闹，嘴里这么抱怨着，脸上却并不怎么急切，反倒有一种稳操胜券的样子。
旁边座位上的另一位贵妇人则是真的焦急了，双手绞着手帕，心不在焉的回着话，“洪夫人倒也不用着急，洪小公子才学极好，小小年纪就一路考到了会试，成绩定然是很好的。”
只是她家这个一路都是险险的考过来，虽然为了准备会试他着实辛苦了两年，但妇人也不敢奢望儿子能考个多高的名次。这会儿都念到十九名了还没有他儿子的名字，八成是没戏了。
洪夫人被夸的顺心，得意的唇角还没有翘起来，就听到了一声不以为意的嗤笑。
她历目望去，发上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发出嗤笑的人正是旁边贵妇人的儿子，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此刻脸上正浮现着嘲讽。
那贵妇人唯恐得罪了洪夫人，连忙拽了儿子一下，向洪夫人赔笑。
此时外面又传来小二的高声，“恭喜京城王大人之子王冰之榜上有名，为第十八名！”
高声开道，一路而来。
那贵妇人忘了向洪夫人赔罪，猛的起身，欣喜喃喃：“我儿榜上有名，榜上有名。”
王冰之也高兴起身，那小二早已到得近前，母子两个均喊：“有赏有赏！”
旁边下人连忙欢喜的将准备好的大红包赏给小二，小二双眼发亮，就知道越靠前赏钱越多，当下揣了大大的红包，又替王家高高喊了几嗓子。
洪夫人瞥了眼旁边高兴的恨不得跳一段舞的母子两个，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心骂没见识，考个十八名有什么可高兴的。
“呵，不就是个十八名吗，高兴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榜首呢。”
洪廷刚才被王冰之鄙视了，这会儿也冷嘲出声，要为自己找补回来。
王氏母子两个的笑容僵在脸上，王冰之要出口回怼，被自家娘拉了一下衣袖。今天是个喜日子，他也不想平添不快，看到娘给他使的眼色，只好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冰之才学远远不及洪小公子，这榜首自然是洪小公子的。”
王夫人欠身坐下来，随意答了一句。虽然被人扫了兴，脸上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喜悦，管别人说什么呢，反正他儿子考上了，名次还是出乎她意料的高。
本来只是随意恭维的话，洪氏母子两个却当了真。他们是使了钱的，考前就知道题目，儿子的文章可是请高人提前写好的，未必就得不了个榜首。
如此想着，母子两个的下巴昂的更高，似乎榜首已经非他们莫属。
名次一个个的被小二扯着嗓子报过来，到了第五名时，便听到了一声，“恭喜洪将军次子洪廷公子榜上有名，得第五名！”
两母子脸色瞬即一变，小二高喊着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两张青灰色的脸。
心中纳闷，第五名啊，名次不低了，不应该高兴的跳起来吗，怎么还一副怎么才第五名的样子？
已经准备好了来恭喜的人被两人的静默弄的莫名其妙，洪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的给小二打了赏。
“第五名，不错了，总比十八名强多了。”
洪夫人瞥了眼王氏母子两个，寻找平衡感。
王夫人面色尴尬，素知洪夫人商户出身，虽家财豪富却无一点大家礼仪，为人颇为傲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若不是今日状元楼位置难预定，她才不会跟这样的人同桌。真是好好的心情都被她给败坏了。
到了揭晓到榜首的时候，小二在楼里高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恭喜梧州李中秀榜上有名，得第一名榜首！”
楼里的人也互相探头探脑的寻找这个叫做李中秀的榜首，疑惑这人在哪儿。
“梧州？跟洪将军是同乡啊，洪夫人和洪小公子跟榜首还是有缘的嘛。”
王夫人最终还是没有咽下儿子一再被讥讽的气，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洪夫人面色立变，瞪向了王夫人，王夫人悠然起身，温声告辞，带着儿子喜气洋洋的下了楼。
洪廷拍案而起，大叫不可能，“那李中秀是个疯子，怎么可能考得上榜首，他肯定作弊了！”
楼中本来就因为在找李中秀而安静了下来，洪廷这一怒声瞬间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有人就躁动起来，“是啊，我也见过李中秀，听说他就自称自己是状元呢，你说会不会是朝中有人，早就内定了？”
“我看不像，你看他虽然不像缺钱的样子，但也绝对不像有关系的人。我看就是脑子糊涂，疯。”
那人指指自己的脑子，做出总结。
“要是是个疯子，那就更不可能中了榜首吧，他看得懂题目吗？”
“我倒是跟李中举探讨过几次学问，他也是谈吐儒雅，见解非凡，对时下政策常常是一语中的。我看他考个榜首也是挺有可能的。”
洪廷的一句话开启了科考是否舞弊了的激烈讨论，洪夫人瞪他一眼，他自己就是作弊了的，要是闹大了朝廷查起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洪廷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被洪夫人牵着灰溜溜的离开了状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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