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大人。”
累这样低低叫了两声，等无惨彻底转过身来看着他，对上那双梅红眼眸，累暗暗忍下从灵魂深处的战栗，尽量平缓地说道：“成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听见这句话，无惨深深看了累一眼。
“你已经这么了解他了。”
累微微敛下眸子，不答，问：“无惨大人是第一次真正爱人吧。”
被一个孩子看出来自己情感上的窘迫，就算是活了千年的鬼王也觉得有点难堪。
累完全低下双眼，像是没有看见无惨脸上的阴沉表情，继续开口：
“对于这种情况，不熟练的话，倒是没什么，只要学习一下就行。”
“我相信以无惨大人的厉害之处，学会那些东西是易如反掌的事。”
无惨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缓过气之后，他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回荡着不久前的那人冷漠指责他的那些画面和声音。
他刚呼吸了下，便因为胸口的刺痛而露出激烈一震的神情，连带着放在身侧的手都发起抖来。
又来了，那种宛如窒息般的，压榨性的感觉！
累偷偷将这些看在眼里，一针见血道：“无惨大人这是在悲伤，或者说是因情绪过激而引起的心痛。”
“……”
悲伤？
从出生以来，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对周遭一切的愤怒，以及一些骄傲得意而来的高兴，无惨认为自己没有被悲伤这种情绪侵袭过。
“累，不要妄言，即使你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也能——”
被威胁的累收起那些惧意，在他平静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犹豫迟疑。
他说：“无惨大人因为喜欢和爱而想要独占某个人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而且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自身情绪是会因那人发生变化的。”
“他如果高兴，自己则会开心，他如果伤心，我们自己也会闷闷不乐，如果他不搭理我们，甚至抛下我们，悲伤过激便会产生心痛如绞的感觉。”
“就像无惨大人刚才那样。”
“悲伤？心痛？”
无惨有些讽刺地笑着，“累，你在我手下做鬼那么久，现在你当回人类才多少年？鬼杀队的那些家伙就净教你这些可笑的道理吗？”
“不是的，无惨大人。”
累的语气斩钉截铁，“当初成也在那田蜘蛛山相遇我，无论我怎么说，怎么问，他都不愿意成为鬼，那时的我心如刀割，有种被欺骗之后想破坏掉一切的感觉。”
“甚至在未遇到您时，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我在雪地里咳得爬不起来，几乎窒息在那里，我也是悲愤想着就这样死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想象着死亡，又害怕面临死亡的我至今不会忘记那种犹如一只可怜虫徒劳挣扎着的剧烈的痛苦感受。”
“后面，反应过来原本一直爱着我的父亲母亲是被我亲手了结杀死的，我满怀悲伤与自责，是成也愿意给这样满是罪孽的我新生。”
“他就是这样一个愿意给人温暖的温柔的人。”
“无惨大人可能也是在他身上看见过和获取过这些珍贵的东西吧。”
“……”
累的话直接将无惨的记忆送回到千年前，不但有那时，也有他故意变成小孩子算计那人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人主动抱住他的，没有任何欲念的一个怀抱的时候。
那些时间里，应该是对方完全对他展露所谓温暖的时刻吧。
沉默之中，累的声音再度响起：“无惨大人要是真在意成也，哪怕是试着改变一下自己也没有关系。”
闻言，思绪飘散的无惨瞳孔一顿，里面浮出一些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
改变？
几秒后，回过神，他看了一眼言辞恳切的累一眼，尾音不屑：“我厌恶变化。”
累定定道：“可是变化产生已经成了事实，无惨大人对成也的感情不就是吗？”
被反问的无惨再次怔住。
“为什么不试着改变，成也刚才不也对您说了原因了么？”
……
这片荒芜之地的风已经平息了许多，只是那种剩余的寒冷好像沁入骨髓一样，完全不需要刮风，只要人站在那里，就会立刻被寒冷爬满每寸肌肤。
当缓过气劲的上岛成也冷静下来后，再一次进入这里时，就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
才十几分钟而已，无惨又在里面干什么，搞得这里这么冷。
衬着这白色一望无际的地面，还以为是冰天雪地。
而令他很诧异的是，他来这里第一个看见的不是鬼王，而是累。
“成也。”
累本来想小跑朝他奔来，但好像想到什么，跑了两下就又停下了。
上岛成也没发觉什么不对，踱步走过去，吃惊问：“累，你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幻境里啊？”
累安静垂下眸，难得地有点羞赧：“因为见过成也带我找出口的样子，所以我就擅自找到出口，但是我没有想立刻出去的意思，是靠近出口时一阵莫名吸力将我吸过去，再睁眼我就发现我到无惨大人这里来了……”
明白原因，上岛成也点点头，然后忙问：“那无惨呢？”
他不会自己出发去找出口了吧？
刚想完，面前的累指了指他的背后。
上岛成也心下一惊，转过身去看，接着发现眼前杵了个人。
要是他再回身猛一点，他就要一下撞在鬼王身上了。
“你——”
刚要吐槽无惨没事装什么鬼不出声吓唬人，然后意识到对方本来就是鬼王，他又飞快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皱起眉来。
而他这个细节皱眉让无惨以为他不喜欢这样近的距离，两秒激烈思索后，鬼王没有像以前那样霸道逼近，反而犹如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舍得做出某种妥协，朝后退开了半步，给对方隔出合适的距离。
然后。
他还是看见上岛成也眉头没有松懈多少的样子。
“……”
梅红双眸无声看向累，仿佛在说这是他目前能做出的一丝不容易的改变了。
已经很不错了，无惨大人。
累迅速和前任老板对视了下，随后像分散注意力一样地上前去拉住上岛成也。
“成也，带我和无惨大人去找出口吧。”
听到这话的上岛成也感觉有点疑神疑鬼的。
明明无惨在个把小时前对累露出那么恐怖而生气的眼神，怎么这会儿两个人单独相遇了，气氛反而变好了？
就像是达成某种共识一样，有种不一样的和谐之感。
嗯，一定是他被这里的寒冷冻傻了，产生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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