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皇太后梓宫出城那天,满城纸钱如雪。
二皇子看着十六名锦衣卫抬着黑漆大棺缓缓远去,白绫飘起,像一条逆流的河。
第二日,康宁宫的铜钉大门吱呀阖上,他的小小箱笼被抬出来,上头还拴着母后皇太后生前给的青玉辟邪。
内侍说:“殿下,是要去景阳宫,还是回兴隆宫。”
兴隆宫虽说是给皇子们住的,可是三弟、四弟常耍赖不住,只要父皇不说,庄妃也纵着他们。
其他几个弟弟有样学样,这会肯定冷清的很。
所以二皇子只低头说了一声“景阳宫”了一声。
而景阳宫门前,赵妃得了信,领着宫女来门口迎他。
她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却因为早早歇了争宠的心思,只穿一件黯沉香色夹纱衫,袖口绣着折枝海棠,颜色却像被霜打过,黯淡得很。
见儿子低头跨过门槛,她忙伸手去牵,指尖刚碰到他的腕子,二皇子却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外头冷,回来就好。”赵妃笑了笑,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想把儿子搂进怀里,可手抬到一半又放下,只替他拢了拢被风吹开的斗篷。
二皇子眼梢微红,像是倔强地忍着没哭。
他抿了抿唇,最终只低低唤了声:“母妃。”
殿内已摆午膳,都是往日他爱吃的。
赵妃亲自执箸,夹了一块素胭脂肉搁在他碟里:“尝尝,小厨房新腌的,糖色刚刚好。”
二皇子却只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蹭在母妃身边,样子十分随意,只管埋头扒饭的九弟身上。
二皇子心知自己不会再有和母妃这样自在相处的时候。
他搁下筷子说,“母妃,寿安姑姑说明日接我出宫去听经。”
赵妃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她勉强牵了牵嘴角:“好,明儿本宫让人送你去。”
说罢,又夹了一块蜜渍南瓜放到他碗里,却再没劝他吃一口。
窗外,鸟鸣声像要把方才那一点沉默撕开。
二皇子低头,盯着碗里的菜,忽然想起皇祖母私下于他说的话,“赵妃是疼你爱你的,哀家能放心把你还给她。”
可如今,他虽站在景阳宫的青砖地上,面对母妃好意,却觉得自己像个不知所措的客人,心里无措极了,甚至是孤零零的,无处安放。
二皇子便带着内侍一起踏出宫门。
宫道上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见赵妃的身影被晨雾削得单薄,她正抱着九弟立在影壁前,低头替九弟掖起被风吹开的帽耳。
二皇子好似看见母妃嘴角弯着,像一轮浅月,却照不到他这边。
轿子早已候在侧门,青帷银顶,四角垂杏黄流苏。
二皇子踩上脚踏,帘子落下的刹那,他忽然想起去年,皇祖母也是这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他出宫去寿昌姑母府上和表哥玩。
那时他回头,还能听见皇祖母细细跟他叮嘱,几时回来,不能只顾玩忘了功课。
二皇子怅然吩咐起轿。
他也没见到,等他转头走后,赵妃突然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上轿离去,却终究没让那声“早点回来”出口。
寿安长公主府里,朱门翠柳。
车轿未在二门停稳,门吏已一路小跑传了进去。
二皇子掀帘落地,抬眼便见寿安长公主扶着两个丫鬟,正立在影壁前等他。
“哎哟!我的小可怜儿。”寿安一声唤了一声,未等他行礼,便张开双臂,一把将二皇子揽进怀里。
她身量本就高挑,这一抱又紧又暖,二皇子只觉鼻尖盈满淡淡的沉水香与蜜橘味,紧绷了数日的肩背竟不由自主地松了。
寿安抬手在他背上顺了顺,像给猫儿顺毛似的,又捏捏他的肩骨,眉心顿时蹙起:“这一阵可累着了?竟又瘦了半圈。”
母后皇太后还在时,寿安常去康宁宫小住,看着二皇子从襁褓到如今抽条似的长高,感情比寻常姑母更深一层。
此刻她牵着他往里走,一路穿花度柳,嘴里不住叮咛:“日后在你母妃身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短什么,别闷着不说话,万万不能以为你皇祖母去了,姑母便与你不亲近了。有什么事,你只管使人出来给姑母递话,姑母看着你长大,能给你办的,岂会给你推脱了去?”
说着,寿安长公主知道他是有些爱吃甜食的,便令人端来桂花糖蒸栗粉糕,又亲手斟了一盅玫瑰蜜茶递过去:“先润润喉,等用午膳姑母让人做你爱吃的。”
二皇子双手捧盅,被热气一熏,眼眶顿时发热。他低头抿了一口,甘润的蜜水滚过喉间,像把连日积存的苦咸都冲淡了。
再抬眼时,他轻轻弯了嘴角,那笑意极浅,却像雪隙里漏出的一线春光,明亮而短暂。
寿安看得心头酸软,又不住给他夹糕:“慢慢吃,别噎着。今日听经,咱们只拣些小部头,不费精神。
听完便去后园看锦鲤,我新叫人修了水榭,正好喂鱼。
等会你寿和姑母家那个皮小子来了,你千万要替你寿和姑母教训他一顿。前儿咱们忙着你皇祖母丧仪,他竟趁咱们不注意,和宗室里的小子打了一架。你八姑母和姑父虽骂了他一顿,但看他那样子,不知道听进去几句,就等你来揍他一顿,给他紧紧皮呢!”
兴国公家表弟的确顽皮。
偏寿和姑姑和姑父都是和善人。
表弟仗着在国公府里有太夫人护着,常干一些必须要被拉出来教训的事。
二皇子没少帮寿和姑母教训他,此时也点了点头,认真咬下一口甜糕,眉间阴霾散去,只等表弟来了,好好教他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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