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玥当然不知道，就在这么短短的两三秒内，自己就已经被人泡过了一遍，又被人甩了一遍……
她现在还正为难着呢，明明自己在家里排练了好几遍的话，怎么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王妈经过了这两天看店带来的锻炼，看人的眼光已经初步的养成了一点，店门前的这个姑娘明显就不是来买衣服的，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无比朴实的笑着说道，
“姑娘，有啥事为难的，你尽管说。”
听到这儿，冯玥“嗯”了一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点了下头。
“阿姨，那个……我看您家生意特别好，就想问一下，有没有客人急着要改个裤腿，补个扣子什么的，我……我能做。”
她侧过了身子，手指向了不远的地方，“我家有缝纫机，而且离得很近……就在那一片房子后面。”
冯玥的话语声清脆动听，只是带着一点怯意，整段话说的有点散乱、窘迫而艰难。
这种状况其实也不难理解，经历过90年代的人都知道，国企工厂的工人们，曾经是这个国度中多么骄傲自豪的一个群体，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体面，又怀抱着多么崇高的理念。
曾经纺织厂的女工们，下班的时候都是昂首挺胸走出来的，就连那平平无奇的上自行车动作，都带着一股子潇洒的劲头。
深蓝色的工服代表着骄傲，甚至她们披在脖子上的汗巾，手上带着的白色劳保手套，都是光鲜的，让人看着就羡慕的。
只是这个转变突如其来，让这第一批下岗的工人们一时间还无法适应，无法接受。
但是想想，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了，两个月的缓冲时间过去后，也终于把她们逼到了再不找点活计，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了。
“缝补的活我也可以。”王妈还没开口，冯玥又加了一句，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店里拿大头，我能赚上一点点就好。”
说着，她把一块补好了的旧布拿了出来，当成样品一样摆在了凳子上，开口说，“阿姨您看一下。”
王朝阳站在一旁扫了一眼，确实是好精制的手艺。
说到这里冯姑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挂靠在店里，干一些散碎的零活，店里抽成，她赚点手艺钱。
她能够自己看开，主动的迈出这一步，属实是不容易，而且店里也需要人来干这些活。
但是，王朝阳依然认为，冯姑娘可能要失望了。
因为王妈自己的手艺就很好，而且……她不是一般的抠门，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加班加点的干活，也不会舍得把自己能赚到的钱让给别人的……
“当然行了。”王妈说，“姑娘你这手艺活可真好，比我都好。正好我今天就有几件要改的，我去给你拿过来……对了，钱怎么算？”
“谢谢……”这两个字说的有些缓慢，冯玥根本没有料到会这么顺利，心中的忐忑感终于消失了，她眼眸中的光闪动了一下，绽开笑容说道，“阿姨您看着给我就行，一件一毛、五分，都行。”
“行，你先坐这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说着，王妈直接将王朝阳坐着的那条凳子搬了过来，挪到了冯玥的身边。
冯玥连忙说道，“阿姨您先吃饭吧，我不着急，一会再来拿也没事的……”
“不碍事，不碍事，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坐着。”王妈脸上充满了热情的笑容。
这是什么情况？？？
不对劲啊，王朝阳都看懵了，老妈今天绝对不对劲，她这是怎么了？！
……
“诶，姑娘，除了补衣服扣子，衣服你洗吗？”隔了两三剑门脸，一颗浑圆的光头从中探了出来，冲向这边喊道。
那是一家生意火爆的串店，串店嘛，可想而知衣服上全是油渍，很难洗，而且这也根本算不上是手艺活，性质完全不一样……王朝阳估计冯玥应该是接受不了。
“行！那我一会过去，看看咱们怎么算钱。”
“好嘞！”
真是个坚强的姑娘。
“靓女，内裤可不可以帮忙洗啦？”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好一口半吊子杂烩粤语，一看就是从港片的黑社会身上学来的。
这回说话的是一个推着小吃车路过的生人，他一边问着，一边吊儿郎当的来回晃着脑袋和二郎腿，笑容猥琐。
“你这个b，是想要作死啊。”
这是王朝阳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虽然冯玥看起来很好欺负，可是别忘了，他还有个弟弟，叫放大招…..不，冯天宝。传说中黄姑区的小霸王，单凭气势就能够一个打一群，战绩超级彪悍的猛人。
还在那笑，此时此刻，王朝阳也很想用一句港片里的粤语回他一句，“扑街仔，还不赶紧跑路。”
当冯玥循声望去的时候，王朝阳在心中不停的喊道：骂他，怼他。
可是并没有，冯姑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过身来，坐下。
“你弟呢？”王朝阳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这应该算不上是搭讪。
“说是要和他朋友出去闯荡一下，试试去做生意，我看他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做，游手好闲的，留在这反而容易惹事，就答应他了。”冯玥说道，“就是那天……”
那天？难不成冯姑娘还记得那天？
冯玥紧接着做出了一个动作，手掌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那天过后，他就已经走了，也过了有一阵子了。”
王朝阳猜着那手掌在眼前比划的动作，应该是代表着路边，所以，冯玥应该是记得那一眼，所以……人长得太帅，也真是让人无奈。
难怪她没有选择去开一家裁缝店，应该是家里剩下的那一点钱，全都被冯天宝给带出去闯荡了吧。
“你认识我弟弟…对吧？”正想着的时候，冯玥主动的问了一句。
王朝阳果断的点了点头，“当然了，不光是我，这附近的几所学校加上那些开店的、摆小摊的、街上闲溜达的,各式各样……怎么着也得有着两三万人认识他吧。”
“嗯…..这个，好像也是哦。”说完，冯玥自己就忍不住的笑了，带着一点尴尬还有惭愧，但是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要死了。
王朝阳心说，冯姑娘你可不准再这样子对我笑了，再这么下去，可是要出事情的。
因为这笑容实在是太好看了，尤其是正当生活这般艰难的时候，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纯真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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