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杉矶飞回香江的航班降落在启德机场时，已是深夜。机场外仍有零星的记者蹲守，但叶飞走了贵宾通道，避开了所有采访请求。前来接机的肖志云接过行李，低声汇报：“叶生，家里都安排好了。”
“公司那边呢？”叶飞坐进车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李总和梁小姐说，所有的庆功宴、媒体专访都推掉了，让您先好好休息。”肖志云发动车子，“不过……梁小姐和周小姐都在蝴蝶村等您。”
叶飞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知道了。”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沿着海岸线开往蝴蝶村。深夜的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渔船的灯火星星点点。叶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奥斯卡璀璨的灯光、不绝于耳的祝贺声、还有那支竹笛清越的余韵……这些画面仍在脑海中盘旋。
但当车子缓缓停在白色宅邸前，看到客厅透出的温暖灯光时，那些喧嚣仿佛瞬间退去了。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回来啦！”
周海睸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她手里还拿着锅铲，小跑着迎到门口，却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只是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累了吧？”她轻声问。
“还好。”叶飞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倒是你，这么晚还不睡。”
“在等你啊。”周海睸脸微微一红，转身往厨房走，“快去换衣服洗手，马上就能开饭了。”
叶飞这才注意到，客厅里不只周海睸一个人。
林依诺从沙发上站起身。她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叶少。”她微微颔首，脸上有淡淡的倦色，但眼神明亮，“恭喜。”
“你也来了。”叶飞有些意外。林依诺刚从纽约回来不久，又马不停蹄地处理基金会和北美的事务，他本以为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休息。
“海睸叫我来的。”林依诺的语气很自然，“她说……一个人准备不周全。”
厨房里传来周海睸的声音：“依诺姐，快来帮我看一下这个火候！”
“来了。”林依诺应了一声，对叶飞点点头，“您先休息，马上就好。”
叶飞看着林依诺走向厨房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换下西装，简单洗漱后回到客厅，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清蒸东星斑、蚝油生菜、芋头扣肉、老火鸡汤……都是地道的家常菜，但每道菜的摆盘都很用心。
“还有最后一道！”周海睸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是一盘金黄色的炒饭，“我特意问了叶老头，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扬州炒饭。”
林依诺跟在她身后，解下围裙，动作娴熟自然。两人在厨房里的配合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叫外卖。”叶飞在餐桌主位坐下，半开玩笑地说。
“那怎么行。”周海睸认真地说，“你这次拿了奥斯卡，外面肯定有一堆庆功宴，但那些……那些都不是家的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给叶飞盛汤：“这个鸡汤我熬了六个小时，依诺姐还特地加了点黄芪，说能补气。”
林依诺在叶飞右手边坐下，接过话：“海睸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连蒸鱼要用的葱丝都切得特别细。”
“依诺姐也没闲着啊，”周海睸笑着说，“那盘扣肉就是她做的，火候掌握得特别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轻松自然。叶飞看着眼前的饭菜，又看看身旁这两个女孩，忽然觉得奥斯卡的金色奖杯带来的满足感，竟不如此刻这一桌家常菜来得实在。
正要动筷，门铃响了。
“应该是倩怡姐他们。”周海睸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梁倩怡和曹仁聚，两人手里还提着东西。
“叶少，打扰了。”梁倩怡笑着说，“我们本来不想来的，但海睸说……人多热闹。”
“快来坐，刚好开饭。”叶飞招手让他们进来。
曹仁聚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到桌上：“我带了两瓶不错的红酒，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巴黎那边寄来的，苏菲·玛索小姐送的，说是给您的贺礼。”
叶飞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支万宝龙的钢笔，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小的法文：“à la poursuite des rêves”（追寻梦想）。
“她有心了。”叶飞将钢笔小心收好。
梁倩怡带来的是一盒精致的马卡龙：“中森明菜小姐从东京寄来的，说是她最喜欢的甜品店的新品，想让您尝尝。”
小小的餐桌很快坐满了人。周海睸又添了两副碗筷，林依诺起身去厨房多拿了几把椅子。
“这鱼蒸得真好，”曹仁聚尝了一口清蒸鱼，赞叹道，“比我妈做的还嫩。”
“是海睸的功劳。”林依诺说，“她把握时间很准。”
“依诺姐的扣肉才是一绝，”周海睸忙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叶飞看着她们互相夸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是商业互吹？”
“才不是呢。”周海睸认真地说，“是真的好吃。”
梁倩怡舀了一勺炒饭，仔细品尝后点头：“这个炒饭的米粒分明，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海睸，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都是依诺姐教我的。”周海睸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我只会煮面，现在至少能做一桌菜了。”
林依诺淡淡一笑：“是你自己用心学。”
饭桌上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曹仁聚说起《宝莲灯》日语版的制作进展，梁倩怡汇报基金会首批申请者的筛选情况，林依诺则简要提了提北美几家电视台的合作意向。
但更多时候，大家只是闲聊。
“叶少，您不知道，”曹仁聚喝了几杯红酒，话也多了起来，“那天看直播，当侯导说您是‘电影的灵魂’时，我们办公室的小年轻们差点把屋顶掀了。”
梁倩怡点头：“后来您吹笛子那段，好几个小姑娘都看哭了。”
“我也哭了。”周海睸小声说，脸微微发红。
林依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柔和。
“对了，”梁倩怡想起什么，“叶老头今天下午来公司了，带了李婶做的萝卜糕，说是给您的。我放在厨房冰箱里了。”
叶飞心头一暖。叶老头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总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关心。
“李总说，让您至少休息三天。”曹仁聚又说，“所有的工作他都先顶着，让您别操心。”
叶飞点点头。李立涛总是这样，把所有琐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让他可以专注于最重要的决策和创作。
饭吃到一半，周海睸又起身去厨房端出一锅甜品。
“这是什么？”叶飞问。
“红豆沙汤圆。”周海睸说，“依诺姐说……团团圆圆，是个好兆头。”
汤圆小小的，白嫩可爱，浮在深红色的红豆沙里，热气腾腾。
每个人都分到一碗。叶飞舀起一个汤圆送入口中，芝麻馅甜而不腻，外皮软糯适中。
“好吃。”他由衷地说。
周海睸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林依诺安静地吃着汤圆，偶尔抬头看看叶飞，再看看周海睸，眼神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饭后，梁倩怡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周海睸和林依诺在厨房洗碗。曹仁聚和叶飞坐在客厅喝茶。
“叶少，”曹仁聚忽然正色道，“说真的，这次奥斯卡……不只是您个人的荣耀，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怎么说呢，一种底气。”
叶飞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以前做动画，做电影，总有人会说‘华语片不行’、‘东方故事没人看’。”曹仁聚的声音有些激动，“但现在不一样了。您用事实证明，只要故事好，制作精良，我们的文化一样能征服世界。”
叶飞点点头：“这才刚开始。”
“我知道，”曹仁聚握紧拳头，“但我有信心了。跟着您干，我觉得……我们真的能改变点什么。”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女孩们压低的笑语声。客厅的灯光温暖，窗外的海潮声隐约可闻。
梁倩怡收拾完厨房出来，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曹仁聚也站起身：“叶少，您好好休息。”
叶飞送他们到门口。梁倩怡在穿鞋时，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叶少，海睸和依诺……她们都很用心。”
叶飞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我知道。”
送走两人，叶飞回到客厅。周海睸和林依诺已经洗好碗，正在擦手。
“我该回去了。”林依诺说。
“我送你。”叶飞说。
“不用，”林依诺摇头，“我开车来的。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目光在叶飞脸上停留片刻：“今天……很高兴。”
“我也是。”叶飞真诚地说。
林依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她转身离开，背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周海睸关上门，走回客厅，开始收拾茶几上的茶杯。
“海睸。”叶飞叫住她。
“嗯？”
“今天……谢谢你。”叶飞说，“也谢谢依诺。”
周海睸转过身，脸上是温柔的笑容：“阿飞哥哥，这才是你该有的庆功宴啊。在家里，和重要的人一起。”
叶飞看着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刚来香江，住在叶老头那个简陋的房子里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安心吃一顿热乎饭。
如今，这个愿望以他未曾想象的方式实现了。
“你也累了，”叶飞说，“早点休息。”
“我再收拾一下就好，”周海睸说，“你先去洗澡吧，热水都准备好了。”
叶飞点点头，走向卧室。走到楼梯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周海睸正弯着腰擦拭茶几，动作仔细认真。客厅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窗外的海浪声隐隐传来，混合着远处偶尔的虫鸣。
这一刻，奥斯卡的荣耀、好莱坞的喧嚣、世界的瞩目……都褪去了色彩。只有这个温暖的屋子，和那个为他准备一桌家常菜、等他归来的女孩，真实而清晰。
叶飞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家的味道，比任何奖杯都更珍贵。他走上楼梯，脚步轻快，心里满溢着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满足感。厨房里隐约传来周海睸哼唱的小调，是那首《致未来的你》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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