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再次轮到南琪儿上台展示才艺。
南琪儿展示了自己最拿手的，她将司徒里安赠予的那幅《万里江山图》小心取出，投到大屏上展示，开始细致分析图上的笔触、落笔的手法以及各个花鸟鱼虫包含的情感寓意。
在场很多人中，不少火箭A班的同学和部分外班人都去过南琪儿的生日宴，知道这幅画是国画大师司徒里安二十年前参加国画大赛时画的获奖作品，很多名流商贾都争相购买这幅画想要珍藏。
这幅画极其宝贵，司徒里安却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南琪儿。
这幅画在礼堂展出，不仅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让人想起南琪儿是国画大师司徒里暗唯一的徒弟，可谓是前途无量。
顿时，看台下一阵惊叹，有人羡慕，有人崇拜。羡慕的是南琪儿能受到司徒里安的赏识，崇拜的是她有得到司徒里安赏识的能力。
南琪儿在台上讲解着画作，听到底下传开的动静，微微扬起眉勾了下唇。
有了“国画大师唯一徒弟”这几个字作为光环，大家就会忘记早上《烈荷》的事情，这场讲解过后，所有人都会慢慢忘记她上午犯的小错，取而代之的是，大家都会知道她是司徒里安珍爱的弟子。
南琪儿憧憬着万众瞩目的场景，带着期待逐一细致的分析画作。
杨君宝坐在观众席上，戴着耳机和席英一起打游戏，Ko敌方以后，杨君宝看着台上滔滔不绝满嘴专业名词的南琪儿，抬手揉了下耳朵，有些不耐烦：
“咱学校搞这个活动周和学生才艺展示，不就是为了放松嘛，她为什么总把事情搞得那么严肃啊？上午那首歌也是，听完人那个感觉现在假期不学习都是一种罪过了，不觉得在这种日子里搞这些很扫兴吗？”
席英耸了耸肩：“她大概是想表现在几与众不同吧。”
杨君宝非常认可。
然而，这么想的不只他俩，几乎在场的学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惊叹南琪儿的绘画天赋，惊讶国画大师对她的爱惜程度，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在这种为了放松的节日里听她长篇大论地分析画作里藏着的学术问题。
岚城一中的才艺节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给学校这群孩子找点乐子，放放松，越有趣又轻松越好。
连底下打分的老师也不是专业的，大家聚在一起就为了玩个乐呵，老师们大多象征性地打个分，就搞个形式玩玩也不公开分数，最后为了学生的公平性他们也不会投票，大多都弃权了，将投票权完全交给学生。
今天，就连表演诗朗诵的同学，选的诗都是轻松诙谐有趣基调的，可到她这却完全反了。
上午她改编了曲子，结果没理解原曲的深意，弄得四不像，下午又搞了这么一通专业无聊的讲解，看着的确高大上，但也着实索然无味。
看台上的学生佩服她懂得多是一回事，但觉得她这人没意思又是另一回事。
席英揉了揉眼睛，歪着身子撞了下杨君宝的肩膀：“出去玩吗？休息一下吃点饭晚上再打游戏好好玩一通！”
东拼西凑才组成的五人小队，里面成员的游戏水平参差不齐，对比其他班级的某些全四级玩家小队，他们这小队赢得概率并不大，但不代表他们就消极怠工。
既然参加了，就好好玩，谁赢不是最重要的。
赢得概率不大，但世事无绝对，说不定最后就没输呢，两人没边没际地想着，一前一后走出礼堂，去后台找在南琪儿之前上台表演的水玉，三人结伴，又一起去找早在南琪儿上台前就没影了的南勉。
到餐厅的时候，南勉已经订好了包厢，三人根据地址来到包厢，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南勉拿起菜单，询问几人要吃什么，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南勉在菜单上唰唰勾了几笔，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水玉低头看着手机，随口问了句：“不叫谈姐一起吗？”
南勉单手撑着下巴，闻言掀起眼皮：“叫了，但她估计没带手机，一直没回我消息，我们先吃吧。”
“啊？可她刚才还给我发消息……”水玉说着说着，察觉到对面投射过来的危险目光，反应过来什么，心虚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南勉眯起眼，撑着桌子站起身，直视着水玉：“她给你发消息却不回我信息？”
说话尾音高高扬起，带上来疑惑，还隐约夹杂着不可理喻和愤怒。
水玉：“你可能没看见你的信息。”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水玉摇头，“不信。”
“呵。”南勉扯着嘴角，哼出一声嘲讽。
席英趁游戏结束的间隙看了眼两人，试探性地给谈瓷转账五块钱。
不到两秒，收到谈瓷疑惑的一个“？”。
席英轻轻“哈”了一声。
杨君宝听见他的声音，偏头看了眼，瞟见席英还没退出的聊天框，以及谈瓷发的那个问号，也忍不住笑了下声。
杨君宝伸展双臂活动了下，看向气冲冲的南勉，挑事道：
“勉哥，谈姐也回席哥消息了哎，她不回你消息，要么是看见了故意的，要么就是把你拉黑了压根没看见你的消息，勉哥，你反思一下，你上午是不是惹到谈姐了啊？”
“我惹她？”
南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天地可鉴，我怕她低血糖，随身带着巧克力，就怕她哪天需要，她今天早上还吃了呢。”
杨君宝双手枕在脑后，坐在雕花木椅上，看他生气，闻言不禁笑得停不下来，他提醒：“那是不是你惹到她在乎的人了，例如朋友什么的。”
“我没——”
南勉正要说没有，说到一半突然卡了下，脑海里冒出黎湛川来。
思绪游离，突兀地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南琪儿在射击馆里闹翻后，他第一次去谈瓷的住处时的情况，那时他就是骂了几句黎湛川，然后他就被她无情地扫地出门了。
南勉到嘴边的话咕噜咕噜又被咽回肚子里，他坐回木椅上，肩膀朝下一塌，瞬间没精打采了，如果他是朵花，现在应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巴。
就在他枯萎得花骨朵都快垂到地上时，手机叮咚一声，南勉瞥了眼，是谈瓷发来的。
他瞬间又精神起来，小花骨朵支棱起来开始绽放了。
谈瓷说：“之前看到你消息，也回了，但刚刚才发现没发出去。我就不去聚餐了，你们好好玩，晚上七点我会按时到场。”
南勉咬着唇纠结，他自我抗争了十几秒，才又点击手机屏幕，小心翼翼打字：“我今早不是故意骂你那宝贝男朋友的，我只是觉得他纯坏而已。”
这里的坏特指“有心计、不单纯”。
谈瓷：“……”
南勉：“你懂我的意思吧？”
谈瓷：“。”
南勉纠结两秒，继续打字：“你真不考虑换个男朋友？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说明他手段很辣做事果决为人阴险，这种人，你驾驭不住的。”
南勉珍惜每一个劝她回头是岸的机会，然而这段字打完刚要发送出去，就显示了一个红圈箭头，和“对方不是您的好友……”
他这下真被拉黑了。
杨君宝斜着眼乜他屏幕，捕捉到几个字，他凑过去：“你被谈姐拉黑了？”
话音刚落，不等南勉说话，杨君宝拧起眉头：“谈姐有男朋友了？”
这话立马引来桌上其他所有人的注意，水玉和席英都转头望过来。
南勉被三双眼睛盯着，认命似的点了点头：“昂。”
杨君宝席英水玉，三人露出同款好奇加八卦的表情，问：“谁啊？”
服务员敲了几下门，推着小推车过来上菜，动作熟练，一分钟内就又推着小推车离开。
见包厢门再次被关上，三人又盯着南勉。
“谁啊？”
“在一起多久了？”
“那人长得帅吗？”
“哪个学校的，是我们学校的还是别的学校的？”
“谈姐有没有可能把他带出来让我们看看？”
“我们可以私下请他吃饭吗？”
“让我分析分析，她对象肯定不是我们班的，可她跟外班人好像也没什么交流，哎不对，她跟火箭A班那个黎希行似乎走得挺近的，我今早还瞧见黎希行凑在谈姐身边笑得合不拢嘴呢，谈姐的男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气氛沉默两秒，杨君宝看着难免那毫无波澜的脸，内心卧了个大槽，心想不会真让他们猜对了吧？
水玉向南勉确认：“真是黎希行？”
南勉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摇头：“不是，别瞎猜，也别问我，我不会说的。要想知道，你们自己问她去。”
呼——众人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又回到原位，几人啪叽一声坐回原位。
在二十三班的每个人眼中，谈瓷的地位都是极高的，虽然黎希行也挺优秀的，虽然他们觉得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跟他们这些外人无关，但他们就是觉得，黎希行要是成了谈瓷的对象，他们心里还挺不得劲的。
一顿饱饭吃完，众人瘫在座位上消食，南勉才想起来一些事，他偏头问杨君宝：“刚你说她给你发消息了，你们聊什么了，她为什么找你？”
水玉仰着头靠在雕花的木椅椅背上，耳边飘着餐厅播放的流行音乐歌曲，他“啊？”了声，随后又“哦”了下，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
“她问我跳古典舞是单纯的作为兴趣玩玩，还是想继续深造发展成职业舞者。我说我热爱古典舞，从小到大一直热爱着，从未放弃，以后私下里很可能会跟着网络继续学习舞蹈，但不大可能有什么成就。她问我原因，我说我家里提供不了我系统性学习古典舞的费用。”
“然后呢？”
杨君宝探出头来。
今天早上水玉跳了古典元素和街舞元素相结合的舞，再配合音乐，是非常帅气有力量的，舞姿赏心悦目又非常惹眼。
杨君宝知道，水玉不去专业机构学习跳舞，不完全是钱的原因。
早年，水玉爸妈结婚三四年还一直生不出孩子，去医院确诊了不孕不育，两人就去福利院收养了水玉，谁成想第二年他们就生出了自己的宝宝，水玉自然而然就不太受待见了。
被父母排挤，被弟弟冤枉对他来说都是常事。水玉儿时偶然看到别人跳舞，从此便喜欢得一发不可收拾，但他那个爸觉得男孩子跳舞就是不伦不类，经常辱骂他，看见他跳舞就对他拳打脚踢，后来水玉再也没当着他们面表示出一点喜欢跳舞的意向来，都是私下里偷偷练。
水玉的养父母家里也算是个中产阶级，压根不缺钱，但他们连水玉都不喜欢，理所当然更不舍得在水玉身上浪费钱，当然，出钱让他专门去学习跳舞更更更更是完全不可能的。
水玉这些年还会跳舞完全就是凭着一腔热爱，他没有成年，户口、身份证、钱全都在养父母那里，他仰人鼻息生活，性格爱好处处被打压，要不是还热爱，他早就放弃了。
至少在高三毕业以前，他都没法光明正大逆他们的鳞。他没多余的钱，没法系统性地学习舞蹈，只能自己摸着瞎偷偷练。
杨君宝曾经提出借他钱，但被水玉以“以后脱离这个家庭我说不定连饭都吃不起，到时候估计就还不上这钱”为借口拒绝，杨君宝很想说还不起就别还了，但话没说出口就瞥见水玉的目光，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爱好与梦想被搁浅的滋味难受，但不得不受。
“然后啊——”水玉望着斜上方橘黄色的灯光，觉得暖洋洋的，灯罩昏黄，他看不清上面的图画。
水玉继续说：“谈姐给我发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我想继续学习跳舞的话可以找那人。她还说，那人研究了大半辈子古典舞，晚年腿残了在家摆弄花草整天没个正事干。我如果真的热爱不想放弃，可以去联系那人先学着试试。谈姐说那人欠她一个人情，我要是想跟他学习就向他报她的名字，那人不会拒绝。她还说，那老头没带过几个学生，也不是专业的舞蹈老师，脾气暴躁，也不保证能让我成功出师，因而不收费。”
顿了下，水玉抬手盖在了眼睛上，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怅然和迷茫：“但你们知道她给的那联系方式的主人——她口中那个断腿后就整天摆花弄草没个正形——那个脾气暴躁不专业的老头叫什么名字吗？仲客影啊，那可是仲客影啊！是我上网找资源，看他以前的跳舞视频都要收费的那种古典舞大佬啊！是他的每个舞蹈动作都会被人截图保存学习的传奇啊！”
杨君宝抬手捣了捣南勉：“谈姐真的是乡下长大的吗？她哪儿来那么多资源？”
南勉双手枕在脑后，声音跟幽灵一样，他没意思地瞥了眼杨君宝：“我怎么知道，我也才跟她认识三个月。”
然而，他心里却在懊恼，这应该又是她跟黎湛川要的资源。
真是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究竟知不知道啊？以后万一哪天黎湛川不爱她了，这些不都成了她被黎湛川找茬的把柄了嘛！
哎呦，真的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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