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的思绪还停留在天秤的会面上，无意与他交谈。说的几句话都心不在焉。
李响看出了他的敷衍，但十分没有自知之明，依旧拉着他说闲话。
“你是刚从域里出来没多久吧？情况怎么样，可还顺利？”
回忆着结束时的那场大火，流着泪的女孩，诡异的石像，冰冷的铁链。
池靖：“……很顺利。”好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卡着最后的的时限完成任务。
“是吗？”李响看着他手上包扎的绷带，还有一脸憔悴、精神不振的表情，姑且信了。
“那你没有认识新的同伴吗？怎么就你自己待在这？”
“我一个人待在这不正常？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组织可以加入？”
李响伸出手指，打个响指，与池靖挨近，“还真有，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来听听。”
见他有兴趣，李响笑了，左右看了看，拉着他起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他朝黑塔走去，池靖却一步未挪。
“怎么了？”
“不想去黑塔里面。”
李响有些不解，但也没为难他，“好，那就不进去。”
他打开系统界面，飞快地点了点，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冲池靖微微一笑，周围的景色变了样。
他们周围不再有人，黑色巨塔消失不见，就连冲天的传送光柱也不见踪影。
这里是一处幽静的山林，流水潺潺，两把竹椅摆放在溪边，小桌子上放着两杯茶。
李响率先走过去，伸手摆弄起来，池靖这才注意到，还有一根钓鱼竿架在那里。
“别愣着了，坐吧。”像是看出了池靖的疑惑，他甩出鱼钩之后，解释道，“这都是用积分换的。系统不会监视这里，放心说话。”
池靖这才坐到了竹椅上。
两人看着浮标在快速流淌的溪水里浮浮沉沉，不得片刻平静。溪水流动速度极快，鱼钩也被湍急的水流带着漂动。
池靖：“这样能钓到鱼？”
李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钓的不是鱼，是风雅。”
池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风雅是有了，但显然坐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
李响此时表现出来的模样散漫，气质与刚在域中见面时那个文弱青年大不相同。
他看似注意力都在鱼钩身上，实则不然，左手在竹椅把手上来回敲动，状似随意地问:“已经过了两场域了，你有什么想法？”
“你是指哪方面的？”
“你认为天秤系统，是好人还是坏人？”
沉默片刻，池靖平淡道：“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不是人。”
“……确实。”
天秤确实不是人，李响换了个说辞。“你觉得天秤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过了两场域，我并不了解它。”池靖拿起茶杯，杯子里面没有茶叶，茶水呈现深褐色，他抿了一口。
“……可乐？”
“对，我猜你可能爱喝。”李响姿态放松，并没有因为池靖顾左右而言他感到烦躁。
他双手展开，深深呼吸：“你看这里，溪水清冽，草木兴旺，鸟鸣婉转，是不是很美。”
这一点池靖没有否认。
见他点头，李响接着说：“但这是假的。这些都是依靠积分兑换出来的，天秤很擅长做这个。”
池靖听出他话中有话。
“整个天秤空间都是类似的存在，你在里面拥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但这些虚假的美好会让你放松警惕，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域中凶险，想回家过平淡的日子。”
“但时间一久，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你就会觉得，好像在天秤空间也没什么不好，不但可以随心所欲拥有一切，还不用为钱发愁，只需要隔几天去域里出差一趟，只要不成为拯救者，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安逸的生活会逐渐磨灭斗志，偶尔可能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很快就会抛之脑后，继续醉生梦死，继续活一天算一天。”
李响注视着池靖：“但是，这和梦有什么区别？”
“你在现实世界里的牵挂，与你都全然无关了。你就不想回去吗？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里去。”
池靖沉默。
他在现实世界里几乎被所有人遗忘，那里留给他的只有无尽失望。
他所牵挂的人都在天秤，父母的线索就在黑域。
他不想回去。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看着他的表现，李响忽然道。
“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父母在黑域的消息了。”
池靖望着他。他了解这么多信息，绝对调查过自己，这次是有备而来。
“你对黑域了解多少？”
池靖摇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李响坐下来，发呆似的注视流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那是一片乱葬岗，也是参与者的墓地。”
池靖不解其意，“乱葬岗？”
“那里原本是一个难度极大的域，很多参与者被系统派去解决，但都没能成功。”
池靖：“我记得，如果域的危害过大，并且参与者无法解决，天秤会直接出手解决。”
“现在是这样，但黑域形成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而且那场域，天秤解决不掉。”
李响解释道：“在一场域里，或许它能够碾压域主，两场域、三场域对它也构不成威胁，但如果是更多呢？那场域是由无数棘手的灰域组成的，他们彼此融合，早就不是天秤能随意处理的。”
池靖：“那它怎么会寄希望于参与者身上？即使参与者找到了真相，它也无法出手惩凶。”
“你很敏锐。”李响想了想，缓慢说，“它明知是徒劳，却还把参与者的性命填进去，这不恰恰证明了系统的暴虐？”
池靖低下头，没有反驳这个明显有问题的答案。
李响当做没看到他的怀疑，继续道：“它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参与者，为了确保参与者们的忠诚，设立了很多惩罚。”
“参与者们要么被域杀死，要么死于惩罚之下，因为枉死者过多，并且怨气不散，难以处理。天秤把他们全部困在了域里。”
李响站起来，“只要天秤在这里一日，黑域就会一直壮大，到最后越来越不可控。你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小。你的父母在黑域里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他靠近池靖，用接近蛊惑的语气说：“只有推翻了系统，才有救他们的希望。”
怪不得说天秤广场不方便说话，原来他要说的是这样的反动言论。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池靖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冷静地望着他。
“神悯者，是为系统做事的。”李响说。
“所以？”
“杨开霁是最了解系统的神悯者，也是最有可能掌握天秤弱点的人。但很可惜，他忠于系统，要让这个不公正不人道的系统继续运转下去。”
很快，池靖就抿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你让我去找杨开霁套取天秤的弱点？”
池靖不情愿，李响意料之中。
他退了一步：“其实我跟你说的这些，杨开霁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你的父母在黑域，也知道救他们的办法，但他选择隐瞒。”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番挑拨离间的话，池靖不愿意相信，但也不能直接去问杨开霁，否则会打草惊蛇。
况且他并不知道杨开霁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万一真的如李响所说，杨开霁是系统的人，到时候他又该如何选择？
那时的局面，不亚于让他在杨开霁和父母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离开竹林，池靖更头痛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距离24小时的期限越来越近，池靖最后遥望一眼黑塔，转身朝传送阵走去。
避免天秤会面的办法，只有进入下一场域。
这次进入场域，池靖做好了心理准备。
睁开眼睛，眼前是破败的房屋，脚下踩的是崎岖不平的泥土地，地上满是稻草，角落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农具，墙壁上似乎还在簌簌落灰。
像是普通的农户家里的杂物间。
除了他以外，房间里还站着几个陌生人，应该是另外的参与者们。
【域名：宿命
拯救者：池靖
身份：神使
初始地点：安乐村
重要人物：守夜人
主线任务：帮助受害者】
系统提示如期而至，没等池靖看完，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瘦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手中的铁链甩的哗啦作响。
“各位神使，祭典即将开始，最好都注意点，河神并不在意自己的神使是死是活。”
几个人都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一时间鸦雀无声。
直到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才有人小声嘀咕。
“河神？祭典？神使？哥，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清楚，再观察观察吧。”
池靖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大一小两兄弟，哥哥有些瘦弱，大约二十出头，弟弟个子刚到他胸口，看起来不过十三四。
他们说话的同时也打量着周围，冷不防就与池靖对视个正着。
尽管池靖第一时间转移了视线，但对方还是走了过来。
“这位……”
角落里忽然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附近的人惊呼：“有人晕倒了！”
池靖看了一眼，原本那边围着三个人，但其中两个人很快就走开了，似乎不愿多事。
“他是谁啊？怎么刚进来就这么虚弱？”剩下的一个男人弯着腰去看。
池靖正要往那边走过去。
“杨、杨开什么来着？这个字你认识吗？”
池靖三步并做两步，单手拉开那个男人，杨开霁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杨开霁？”
池靖大脑空白了一瞬，很快蹲下身，试着叫醒他。
“杨开霁，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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