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主席犹豫再犹豫，还是给蒲宁那边写了封信过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给陈述写信，之前给陈述的信，都是让小女儿代笔，叮嘱他要照顾好身体和生活，有什么需要要写信回来。
前几次都汇了钱过去，但每次陈述又原封不动地汇回来。
宋主席只好把原本要给陈述的钱给他攒着，现在他用不上，等他要娶媳妇的时候，迟早用得上。
信寄出去后，宋主席就在忐忑地等回音。
蒲宁那边，陈述拿到信的时候，梁靖坤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沪市探亲。
他们到这里下乡再有几个月就满两年了，梁靖坤这次探亲只是顺便，主要任务是去采购电子元器件。
“宋姨的信？”看到陈述坐在桌边发愁，梁靖坤扫了一眼，也怔住了。
陈述点头，把信递给他。
梁靖坤一目十行看完，递还回去，问他，“那你回不回？”
陈述就是不知道才发愁，这封信跟以往的信不一样，不回去的话，总觉得会是他无声的抗争。
但其实下乡这么久，以前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也想通了，他心里也想缓和关系。
好在在大队这两年不是白锻炼的，陈述没有纠结太久，去大队部请了假，开了介绍信，又跟梁靖坤一起去粮站兑了全国粮票，简单地收拾了两身衣服，准备一道回沪市去。
“带两匹土布，再给我妹带点零嘴，这边茶叶好，给我爸再带点茶叶。”陈述嘴上说着要轻装简行，结果收拾一通，东西不比梁靖坤的少。
两人大包小包地上了火车。
原以为心情会沉重，但真踏上回程的列车，心情却有种前所未的有轻松和期待。
宋主席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后悔也有无奈，后悔写那封信去，担心陈述会不会觉得她管得太多。
又无奈母子间的关系竟然如此僵硬，陈述竟然还信都不愿意回她的。
哪怕说声不回也好啊。
下班回到家，宋主席刚打开门，扑面而来就是一阵烟火气，小女儿满身喜悦地扑上来，“妈妈，哥哥回来了！哥哥给我带了糖，特别甜，还有这种皮皮子，哥哥说是红薯做的，好吃。”
宋主席搂住女儿，抬头往屋里看去。
陈述脸上已经褪去最初的青涩，渐渐显露出青年的棱角的，长高了也壮了些，但气质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睛依然清澈。
看着长大的陈述，宋主席一阵酸意直冲眼底。
“宋姨，可可才几岁，你怎么就让她吃食堂？”陈述手里拿着锅铲，眉头皱起来。
宋主席的心更酸了，赶紧背过身去，先擦了擦眼泪。
一开始，陈述是喊她妈妈的，后来……他再没有喊过她一声。
宋主席以为她会跟陈述一直陌生人一样生疏下去，但现在他至少愿意喊她一声姨了。
失落肯定是失落的，但又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激。
哪怕只是复得了一点点。
“她不小了，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天天吃食堂的。”宋主席擦干眼泪，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道。
一开始家里其实是有人做饭的，在她怀孕那段时间，她母亲过来照顾她，给家里做饭。
但她不知道，老太太偏心眼，对陈述非常防备。
当着老陈的面，对孩子亲昵得不得了，背着就会给孩子眼色看，那时候她怀着孕，还要忙工作，疏忽了。
老太太还怨她为了陈述耽误怀孕，弄得好大年纪才生孩子，冒了大风险。
她让老太太不要说，但她老太太哪能听得进去她的，还是不停地说。
最亲的母亲天天在她耳边说这些话，再加上怀孕生产时激素的变化，月子里的她变得十分敏感。
小孩子哪会一帆风顺地长大，大人再仔细看护，也免不了会有磕磕绊绊，明明陈述是喜欢妹妹，想帮她分担，她却冲他发了脾气。
宋主席把眼底的泪意憋回去，她这辈子都忘不掉陈述当时受伤的眼神。
也是从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陈述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她妈了。
虽然她很快调整过来，并把母亲送回了父亲身边，但已经出现裂痕的母子感情却再也回不去了。
宋主席努力笑着，回身把包放下，袖子挽起来，走进厨房，“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菜，我来吧，你带妹妹再去买点卤菜回来。”
宋主席接过了锅铲，安排起了陈述。
陈述没有反对，也没有无声抵抗，出了厨房，叫上妹妹，就出了门。
听到房门关起来的声，宋主席强忍的情绪终于决堤，捂着嘴痛哭起来，儿子还愿意回来，太好了！
等陈述兄妹回来的时候，宋主席已经收拾好情绪，饭桌也都端上了桌。
“快吃。”从坐下吃饭起，宋主席就在专心给陈述夹菜。
陈述看着堆冒尖的碗，艰难地道，“您吃。”
宋主席就吃几口，但注意力都在陈述身上，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等吃过饭，才知道陈述还专门给她带了布，带了老乡纯手工的布鞋，好不容易控制好的情绪，差点又崩塌。
“别看这布没的确良好看，但比的确良舒服，吸汗也耐磨。”陈述把东西摆出来，心里奇异地很满足。
宋主席连连点头，她也是穷苦日子过来的人，知道土布的好处。
把给家里的东西摆完，陈述把要给亲近长辈送的东西拿出来，轻声说了声他去拜访长辈了，才叫上妹妹离开。
宋主席怔了怔，意识到陈述是在跟她报备，眼泪直接冲了出来。
好在陈述他们起身得快，没发现她的失态。
下午上班的路上，宋主席身姿轻快，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光，有人问她就拉住人炫耀一通她儿子回来探亲了，完全没有往日低调沉稳的工会主席样子。
陈述必去的长辈家里，肯定有梅主任家。
他赶在下班上班前去的，见到了梅主任老两口，也见到了余庆美，坐下后，还碰上了同样过来送东西的梁靖坤。
“来就来，带东西做什么，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梅主任光是看到他们就很高兴，拉着他们就问下乡的情况。
再多汇报也不如面对面交流。
老厂长听得直摇头，咋地种地不是把庄稼种好就成了，怎么还得种出点道理来，人非得成长成长才行？
不过不用说也知道这两小子成长了不少，小白杨一般直溜，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靖坤，阿述，你们能留多久，正好我要给小西介绍对象，你们也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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