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中的寒梅已经凋落，那只喜鹊早不知飞往何处去了，宫女太监们也因为太皇太后的病情，变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母后，儿臣听说您老今日召了御医，可是身子又有不适了？”
太后前来探望的时候，整座长宁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让她无端有些不安。
直至见到安然无恙的太皇太后，太后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的安心。
“给太后请安。”
客嬷嬷行礼后，便打发了殿内所有的奴才，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不解，母后难不成是要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讲与自己听？
下一刻，她的耳边就炸响了一颗惊雷，使得她浑身不由一颤，久久回不过神来。
“哀家的身子，没几日可活了。”
母后这是在同她讲笑话吗？明明今年入冬的时候，身体已经大好了，怎么会……
“母后，儿臣新得了一株天山雪莲，听说最是滋补身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心中十分清楚，太皇太后不可能拿这种问题说笑，但她一时真的无法接受此事。
虽然太皇太后身体抱恙期间，她掌管后宫事宜，满足了心中对权力的渴望，很是志得意满。
但她内心很清楚，她从没有做好离开太皇太后，独当一面的准备。
她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把太皇太后当成自己不可或缺的倚仗，更割舍不掉多年来的相伴之情。
她一生都没有生养，在这幽幽深宫中，她的血亲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后，若是太皇太后去了，她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能如同太皇太后一般，守住林家的荣光。
望着如稚童一般不知所措的太后，太皇太后微微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和不舍。
失望的是，太后这么多年，只知道养护她那张随着时光日渐老去的脸，没有丝毫长进。
不舍的是，她在这深宫这么多年，一直有自家这么一个小辈陪着，也算给了自己一些温情。
“你不来，哀家本也是要派人去传旨宣你来的，只因有重要之事需向你交代清楚。”
太后闻言微微抬起下巴，不自觉地挺直了原本有些僵硬的腰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太皇太后：
“母后您尽管吩咐，儿臣必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可知，林家将要大难临头了？”
太皇太后说这话时，嘴角挑起一抹笑，似讽刺、似失望、似无奈。
太后眼中闪过惊愕，这话从何说起？
自大梁建朝起，他们林家就是世家中当之无愧的魁首，几代势力积累下来，更是越发昌盛，朝中形势一片大好。
“燕王找到了潜龙寨的人，还得到了你兄长当年写给潜龙寨大当家的手书！”
“若哀家没猜错的话，唐庭临死前也把玄礼巡盐拿回的盐税账本和书信，交给了他。”
“有了这些东西，燕王能忍得住不朝林家发难？”
“唐家没了，云家、霍家视林家为死敌，姜家在后面蠢蠢欲动，早就不和林家一条心了。”
“若燕王拿着人证、物证对林家出手，这几家必定紧随其后，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等着林家的，就是一场围剿！”
“怎么会这样？”
太后不禁惊叫出声，而后像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赶忙用那只常年养尊处优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的震惊却迟迟没有消散。
兄长当年自导自演了一出剿匪戏码，不仅躲避过了陈玄礼之死的审查，还为林家获得了无数民心，简直一箭双雕。
她不敢相信，若是这戏码被拆穿了，那林家的下场，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母后，求您救救林家！救救兄长！”
太后一下子扑倒在太皇太后脚边，双手攀上她的凤袍下摆，满脸惊慌，一身无措。
\"好孩子。\"
太皇太后枯槁的手抚上太后的发顶，金护甲陷进她的后颈，凉意十足。
\"从今以后，你要立起来，咳咳咳！\"
太皇太后忽然剧烈咳嗽，用来擦嘴的明黄帕子上，顿时绽开一朵血腥味十足的红梅。
\"这么多年，哀家凡事亲力亲为，难免把你养的有些不经事。”
“飞燕，哀家今日要教你最后一课，那便是——\"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太皇太后惴惴而语，因为病痛的折磨，她的声音低的近乎呢喃。
若不是太后此刻就跪在她身前，恐怕根本就听不清。
太后眼中的惶恐、迷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铁般的坚定。
最后，太皇太后又拍了拍太后的头，温柔道：
“林家的荣光可以和大梁王朝，一起绵延下去！”
“可很多人也许不知道，这其中不仅需要林家子弟在朝中的经营，更需要你我这等身处后宫的林家女儿，呕心沥血的谋划，付出巨大的牺牲。”
……
太后失魂落魄地离开后，客嬷嬷将快要力竭的太皇太后扶到床上休息，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就算逾矩，哀家也不怪。”
有了这句话，客嬷嬷可就无所顾忌了。
“太皇太后，家主不仅在长宁宫安插耳目，妄图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这次还违背您的吩咐，传消息让庆仪长公主在扬州刺杀洛小苒，差点耽误了您期盼已久的事情。”
“您还为了他，不惜损伤凤体，奴婢……替您感到不值！”
太皇太后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哀家不是为了他，哀家是为了林家。”
“弟弟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家。”
“哀家与他的关系最为亲厚，答应了要帮他守护林家，就不能食言。”
“不然，哀家到下面见到弟弟，该被埋怨了。”
客嬷嬷沉默了，她跟了太皇太后一辈子，知道太皇太后与二爷姐弟情深，二爷旧伤复发去世时，太皇太后还大病了一场。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的，可一想到她要亲手将匕首插进太皇太后的凤体中，她就为自家主子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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